第14章 风云未央

汉十二年秋，未央宫的铜炉腾起袅袅青烟，却暖不透大殿内凝固的寒意。刘邦斜倚在蟠龙金榻上，指尖无意识着腰间佩剑，望着阶下群臣激烈争论太子之位，剧烈的咳嗽突然撕裂寂静，染红了明黄的锦帕。

“陛下龙体为重！”吕雉疾步上前，广袖拂过案几，将御医刚煎好的汤药送至榻前。她眼角余光瞥见珠帘后戚夫人攥紧的丝帕，那抹艳红如同一把利刃，扎在她心底最敏感的位置。自刘邦动了废立心思，椒房殿的烛火便再未在三更前熄灭，她暗中联络的朝臣名单，此刻正藏在袖中被汗水浸湿。

“盈儿仁弱，恐难承大统。”刘邦将药碗重重推开，浑浊的目光扫过太子刘盈。少年跪坐在地，苍白的脸色与身后“商山西皓”的银须形成刺眼对比。半月前，当他在酒宴上看到这西位自己屡次求而不得的隐士站在刘盈身侧，便知废立之事再无转圜余地。张良那老狐狸，终究还是倒向了吕雉。

戚夫人突然从珠帘后扑出，云鬓散乱，泣血般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陛下曾许诺立如意为嗣，难道要让臣妾母子任人宰割？”她怀中的刘如意不过垂髫之年，却己懂得抱紧母亲大腿，水汪汪的眼睛望向龙榻上的父亲。

“够了！”刘邦猛地起身，却因动作太急引发旧伤，踉跄着扶住玉柱。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唯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大殿回响。良久，他挥袖掷出一卷竹简，分封诏书在青砖上散开：“刘肥为齐王，辖七十三城；刘如意为赵王……”随着一个个名字落下，刘氏子弟将分赴各地，拱卫汉室江山。

吕雉看着诏书，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她明白，刘邦此举既是对刘氏宗亲的安抚，也是变相保护其他皇子——远离长安，或许能避开即将到来的风暴。而戚夫人却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赵王乃陛下爱子，为何要远送边陲？”

“边陲？”刘邦冷笑，咳着血沫逼近戚夫人，“若不是看在如意份上，你以为还能留你全尸？”他转身抓起案上虎符，重重拍在刘盈掌心：“即日起监国，凡军国大事，先禀皇后！”这话既是说给群臣，更是说给戚夫人听——太子之位不可动摇，吕氏的权柄己无人可撼。

当夜，刘邦独自坐在椒房殿外的廊下。月光洒在他斑白的鬓角，恍惚间又回到沛县起兵时，那个泼辣能干的吕雉，曾为他送饭到田间，为他照顾老父稚子。可如今……他望着殿内吕雉与刘盈议事的身影，突然想起李超临终前那句“伴君如伴虎”，竟不知这话是说给臣子，还是帝王。

“陛下，该服药了。”太监的声音惊醒沉思。刘邦端起药碗，却见药汁里倒映着自己苍老的面容。远处戚夫人的宫殿传来隐约的歌声，带着说不出的凄凉。他一饮而尽，将碗重重摔碎：“传旨，明日起，命各王即刻离京就藩！”

秋风卷着落叶掠过宫墙，刘邦望着未央宫高耸的飞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染红了袖口绣着的蟠龙——那是皇权的象征，此刻却如同他摇摇欲坠的生命，随时会消散在历史的尘埃里。而这场后宫与朝堂交织的风云，不过是大汉王朝漫长历史中，一场刚刚拉开序幕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