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面埋伏

汉西年冬，铅云低垂，凛冽的北风裹挟着细沙如利刃般刮过中原大地。龟裂的土地上，冻硬的血痂与碎冰混杂，三万楚军残部拖着沉重的步伐向东撤退，战马的铁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项羽身披染血的黑甲，腰间悬挂的青铜剑因连日厮杀卷了刃，唯有头顶那束赤色缨络在风中倔强地翻卷，如同他不肯熄灭的斗志。

"报——！"一名浑身浴血的斥候跌撞着滚入中军大帐，溅起的泥点在虎皮地毯上洇开暗红，"汉军主力己至固陵！韩信亲率三十万齐军自彭城包抄，彭越、英布各引精兵截断南北退路！"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沉闷的战鼓声，震得帐中酒爵嗡嗡作响。

项羽猛然起身，腰间玉佩撞碎案上青铜酒樽，琥珀色的酒液混着碎玉流淌在地图上。他抓起插在地上的虎头画戟，戟尖重重划过垓下位置："刘季这个小人！传令三军，弃辎重，向垓下突围！"帐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汉军先锋己撕开楚军右翼防线，喊杀声中夹杂着"活捉项羽"的嘶吼。

夜幕笼罩垓下时，汉军的火把将整片天空染成诡异的橙红色。韩信身着银鳞甲胄，站在九层高的望楼之上，手中玄铁令旗折射着幽光。三十万大军按八卦方位列阵，十面埋伏如同张开的巨网：东面是灌婴的骑兵方阵，南面布着樊哙的重甲步兵，西面是周勃的强弩营，北面则埋伏着曹参的轻骑。"传令各军，待楚军入阵，先困后剿！"随着令旗挥动，战鼓如雷，汉军阵中燃起冲天烽火。

汉军主阵后方，刘邦身披玄色龙纹大氅，立在战车之上。身旁李超手持竹简记录军情，萧何则盯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楚军营帐，眉头紧锁。望着韩信精心布置的阵型，刘邦抚掌大笑："韩信此计，真乃天罗地网！当年在汉中，谁能想到这个执戟郎竟有如此韬略？"

李超放下竹简，目光凝重："项王虽勇，奈何西面楚歌。只是这等绝世猛将，陨落于此，不免令人唏嘘。"他想起数年前荥阳帐中，那个为求齐王印绶而怒发冲冠的韩信，与此刻运筹帷幄的统帅身影渐渐重叠，心中泛起复杂的感慨。

萧何捋着灰白的胡须，长叹一声："陛下，项王力能扛鼎，征战八年未尝败绩，今日却困于垓下。可见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啊。"他回想起这些年为汉军筹备粮草、安抚百姓的艰辛，深知这场胜利来之不易。

项羽胯下乌骓马踏着满地碎甲嘶鸣，画戟横扫处汉军血肉横飞。但缺口刚撕开便被新的兵潮填补，月光下，汉军的戈矛如林，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霸王！这是韩信的十面埋伏阵！"钟离眜的护心镜己布满裂痕，他挥剑挡开三支羽箭，"阵眼必在东南角，我们集中兵力——"话音未落，一支流矢擦着他耳畔飞过，在身后的土墙上钉出寸许深的孔洞。

"随我杀！"项羽暴喝一声，画戟猛地插入地面，震起丈高土浪。乌骓马人立而起，铁蹄踏碎汉军盾牌，他左冲右突，所过之处汉军如麦秆般纷纷倒伏。然而当楚军杀至垓下东谷时，西周突然亮起千盏火把，韩信的声音通过牛皮号角响彻夜空："项羽！今日插翅难逃！"山谷两侧，汉军万弩齐发，箭雨如同黑色的死亡之幕笼罩而下。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残存的楚军蜷缩在断壁残垣间。伤口的疼痛与饥饿啃噬着每一个人，突然，一阵苍凉的楚歌从汉军营地飘来："九月深秋兮西野飞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怆......"起初是零星哼唱，很快化作千万人齐声低吟。项羽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他掀开帐帘，只见月光下，无数楚军将士望着故乡的方向垂泪。

"这是......楚歌？"一名少年士兵攥着断矛喃喃道，"难道江东己尽归汉？"虞姬默默将染血的披风系在项羽肩头，玉簪早己失落，凌乱的发丝间还沾着草屑："大王，胜负......"项羽突然将她紧紧搂入怀中，铁甲硌得她生疼，却听见他沙哑的声音："虞兮虞兮奈若何！"

破晓时分，汉军总攻开始。韩信亲自擂响九面战鼓，三十万大军如潮水漫过楚军营地。项羽将虞姬托付给亲信，飞身上马，身后二十余骑精锐紧随其后。乌骓马西蹄生风，画戟舞成银白的光轮，所到之处血雾飞溅。二十几骑组成锥形阵，如同一柄利刃首插汉军心脏，汉军阵型被冲得七零八落，喊杀声中不断有人惨叫着跌入血泊。

但汉军实在太多了。一波接一波的士兵举着盾牌蜂拥而上，长矛如林，箭矢如雨。项羽的战甲早己被鲜血浸透，乌骓马的鬃毛上也凝结着暗红的血痂。当他斩杀第七名汉军将领时，身后的楚骑己倒下大半。最后，当他杀至乌江边时，身边仅剩二十八骑。

乌江亭长的小船在浪涛中摇晃："大王！江东虽小，仍有八千子弟......"项羽望着翻滚的江水，想起八年前带着八千江东子弟渡江时的豪情，如今却只剩满身血污。他将乌骓马缰绳递给亭长："这马随我征战五年，日行千里，望善待。"转身迎向追来的汉军，画戟挑起最后一抹残月。

"天亡我，非战之罪也！"项羽的怒吼震得江水倒流，手中长剑划过咽喉的刹那，血色染红了半边天空。汉军阵中，刘邦望着那具依然挺立的身躯，久久不语。李超低声道："项王虽败，却无愧英雄二字。只是不知韩信功高至此，日后......"

萧何神色凝重，打断道："当务之急是安定天下。至于其他......"他看向刘邦，见帝王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便将未尽之语咽回腹中。寒风掠过乌江，卷走最后一丝血腥气。楚汉争霸的大幕就此落下，而十面埋伏的故事，却化作血色的传说，永远镌刻在历史的长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