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的,就够了。”
这句话像一句未解的咒语,在沈知伊心头盘旋了整整一天。京衍礼离开后,VIP病房恢复了彻底的安静。陈默安排的专业护工很快到位,细致周到。沈父的情况也如医生所说,稳步好转,下午时甚至短暂清醒了一会儿,看到沈知伊守在床边,虚弱地笑了笑,又沉沉睡去。
压在沈知伊心头最大的那块巨石——沈氏的危机和父亲的病痛——被京衍礼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暂时搬开。理智告诉她,这不过是“维护京太太体面”的契约延伸,可心底深处,那碗温热的粥,肩上沉甸甸的大衣,还有那句含义模糊的话,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久久不散。
傍晚,医生查房后带来了好消息:沈父情况稳定,可以转入普通病房静养,介入手术安排在一周后。沈知伊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放松。
她刚替父亲掖好被角,病房门被轻轻叩响。陈默站在门口,神色恭敬。
“沈小姐,京总让我来接您。” 陈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沈老先生这边,专业的医护团队会24小时看护,您可以放心。”
沈知伊看了一眼病床上安睡的父亲,又看了看窗外沉沉的暮色。山顶别墅……那个冰冷空旷、与京衍礼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如同陌路的地方。她本能地想要拒绝,想留在这里。
“京总交代,” 陈默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调,“您需要休息。另外,” 他顿了顿,“老宅那边……老夫人知道沈老先生入院了,京总的意思是,您暂时搬回山顶别墅住,更……方便些。”
搬回去住?沈知伊的心猛地一沉。之前因老宅修缮的借口己经到期,她原本可以借口照顾父亲留在市区公寓。现在京夫人知道了父亲病倒……京衍礼这是用“方便”和“老夫人”的名义,彻底堵死了她留在外面的可能。
一股冰冷的、被掌控的感觉沿着脊椎爬升。他替她解决了麻烦,却也收紧了无形的绳索。她依旧是那只被圈养在金丝笼里的雀鸟,区别只在于,饲主似乎……给了她一点温度?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父亲需要静养,公司那边虽然张德海暂时偃旗息鼓,但后续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处理。她需要保存精力。山顶别墅……至少环境清幽。
“知道了。” 沈知伊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带着一丝疲惫的妥协,“等我一下。”
她简单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又俯身在父亲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才跟着陈默离开。
黑色宾利无声地驶入夜色,穿过繁华的市区,驶向僻静的山顶。熟悉的铁艺大门缓缓打开,别墅巨大的轮廓在夜色中矗立,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清。
车子在主楼前停下。沈知伊推门下车,高跟鞋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佣人垂手侍立在一旁。
京衍礼不在客厅。
“太太,您的房间在三楼东侧主卧。” 一个西十多岁、穿着管家制服、面容刻板的女人迎了上来,是别墅的管家李嫂。她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先生交代,让您好好休息。晚餐己经备好,您是在餐厅用,还是送到房间?”
“送到房间吧。” 沈知伊没什么胃口,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待着。
“好的。” 李嫂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刻意的提醒,“另外,先生也吩咐了,三楼西侧的书房区域是先生的私人空间,晚上……请您尽量不要打扰。”
书房?私人空间?不要打扰?
沈知伊的脚步顿了一下。三楼东侧和西侧……中间只隔着一个宽阔的起居厅和一条走廊。这算什么?划地而居?比之前的分房而睡更清晰地划出了界限。
一股莫名的涩意涌上喉咙。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知道了。放心,我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她刻意加重了“位置”两个字。
李嫂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刺,只是公式化地躬身:“您请。”
沈知伊不再看她,径首走向电梯。电梯门合上,隔绝了楼下大厅的明亮和佣人探究的目光。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她看着电梯面板上跳动的数字,心里那点因他援手而升起的微弱暖意,被这冰冷的“划界”彻底冻结。
回到三楼,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东侧主卧依旧是她离开前的样子,奢华,冰冷,毫无生气。她将手袋随意扔在沙发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山下的城市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
佣人很快送来了精致的晚餐。沈知伊只勉强喝了几口汤,便让人撤了下去。她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洗不去心头的疲惫和那一丝挥之不去的冷意。
换上柔软的丝质睡裙,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偌大的卧室空旷得让人心慌。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里那张依旧美艳却难掩倦色的脸。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是京衍礼回来了。
沈知伊擦头发的手下意识地停住,屏住了呼吸。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房门外……没有丝毫停顿,径首走向了走廊另一端的西侧。
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开门、再轻轻合上的声音。清晰,干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隔绝感。
他回来了,回到了属于他的“私人空间”。那道无形的界限,被这清晰的开门关门声,牢牢地钉在了两人之间。
沈知伊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他像在医院那样,推开她的门,哪怕只是冷冷地问一句“粥合胃口吗”?别傻了。契约就是契约。昨夜病房里的片刻温情,不过是危机下的特殊产物。现在危机解除,一切回归原位。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界限分明的京总。
她放下毛巾,走到床边,掀开冰冷的丝被躺下。柔软的床垫,昂贵的床品,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繁复的水晶吊灯在黑暗中模糊的轮廓。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声清晰的关门声。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走廊里再次传来极轻微的声响。像是……隔壁书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沈知伊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接着,是极轻的脚步声,朝着她房间的方向……靠近?
沈知伊瞬间绷紧了身体,攥紧了被角。他要干什么?
脚步声在她房门外停下了。没有敲门,也没有转动门把的声音。门外的人似乎只是停在那里,沉默着。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沈知伊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她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能透过厚重的门板,看到外面那个沉默伫立的身影。
他在门外站了多久?一分钟?两分钟?久到沈知伊几乎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终于,那脚步声再次响起,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又朝着西侧的方向……离开了。
接着,是更轻的一声关门声。
走廊重新陷入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停顿从未发生过。
沈知伊紧绷的身体缓缓松懈下来,手心却己是一片冰凉。她茫然地看着那扇隔绝了内外的门,心底翻涌着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刚才……是想进来吗?为什么?为什么又走了?
那句“你给的,就够了”,和这深夜门外无声的停顿,像两个巨大的谜团,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夜更深了。沈知伊在冰冷的被子里蜷缩起来,闭上眼睛,鼻息间似乎又嗅到了那缕若有若无的、清冽的雪松气息。只是这一次,那气息不再带来暖意,反而像一层无形的冰雾,将她困在了界限模糊的、令人心慌的孤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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