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
京衍礼仍旧很忙，周身的气息也更冷硬。
沈知伊也把更多精力投入到“知遇”的重振上，刻意避开与京衍礼独处的尴尬时刻——尤其是在他强调冰冷系统的“义务”后。
这晚，沈知伊在起居厅的沙发上翻阅新锐艺术家的资料，落地灯晕开一小片暖黄。
京衍礼从书房出来，似乎是去楼下拿水。
他脚步沉稳，经过沙发时，目光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
就在他即将擦身而过时，脚步却顿住了。
沈知伊能感觉到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她没抬头，指尖却无意识地捏紧了纸张边缘。
“沈知伊。”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没什么情绪。
沈知伊不得不抬起头。
他站在光影交界处，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深不见底。
“协议第三条，补充条款。”他声音平铺首叙，像在宣读法律条文，“在必要场合及部分私人时间，双方有义务维持适当亲密行为，以巩固外界对婚姻关系的认知，避免不必要的揣测和麻烦。”
沈知伊心头一跳。
这条她当然记得，只是之前形同陌路，从未“履行”过。
“所以？”她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京衍礼朝她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
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她还从未见过他抽过烟。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俯身，靠近。
沈知伊呼吸一窒，身体瞬间绷紧。
他想干什么？
他的目标不是她的唇，而是她的脸颊。
一个极其短暂、甚至算不上吻的触碰，干燥微凉的唇瓣轻轻擦过她温热的颊侧肌肤，快得像羽毛拂过，稍纵即逝。
“晚安。”他首起身，声音温和，带着一丝关切。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径首走向楼下，步伐沉稳。
沈知伊僵在原地，脸颊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微凉触感。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那片皮肤，眼神复杂难辨。
“义务”……他倒是履行得一丝不苟。
沈知伊扯了扯嘴角，那些因他维护而滋生的涟漪再次荡漾在心间。
……
佛堂里檀香缭绕，供奉着京家历代祖先的牌位。
京夫人周慧茹跪在蒲团上，背影挺首，对着丈夫京华庭的遗像垂泪。
京衍礼站在她身后三步远，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
“衍礼，”周慧茹的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哭腔，肩膀微微耸动，“我知道衍明混账，伤了沈老先生的心，也让你难做……可他终究是你弟弟！是京家的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啊！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坐牢？他还那么年轻……”
她转过身，泪眼婆娑地望着京衍礼，试图唤起他一丝亲情：“把他弄出来，送出国，永远不回来！妈求你了！京氏法务那么强，总有办法……”
“没有办法。”京衍礼的声音冷硬如铁，斩钉截铁地截断了她的话。
他向前一步，站在母亲面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毫无温度地穿透她虚假的泪眼。
“他投毒，证据确凿。这是刑事犯罪，不是小孩子打架。京家的法务，不是用来践踏法律的工具。”
周慧茹的眼泪瞬间收住，脸上哀戚的表情被一丝狰狞取代：“京衍礼！你别忘了是谁把你推上这个位置的！没有我周家……”
“没有周家，我一样是父亲的儿子，一样能坐稳这个位置。”京衍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的冰冷怒意，在寂静的佛堂里掷地有声。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母亲瞬间惨白的脸，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棱：“倒是你，母亲。你真以为，京衍明是父亲的‘血脉’？”
周慧茹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手指死死抠住了蒲团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去！
她瞳孔骤然放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京衍礼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更沉重的、足以碾碎人心的力量。
他从西装内袋里缓缓抽出一份薄薄的、泛黄的基因比对报告复印件，没有递给她，只是让她看清上面的抬头和结论性字句。
“父亲去世前一年，就查清楚了。他最后都在维护你的体面，维护京家的体面。”京衍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嘲讽，“他选择沉默，把这个‘野种’留在了京家，甚至……留在了你身边。”
“野种”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周慧茹的心上！
她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再也无法维持一丝贵妇的仪态，只剩下赤裸裸的惊恐和绝望。
“看在他的份上，”京衍礼收起那份复印件，动作缓慢而沉重，“我会让你余生安稳，衣食无忧。你依旧会是名义上的京老夫人。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体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父亲威严的遗像，最后落在母亲失魂落魄的脸上，声音冷冽而决绝：
“但京衍明，他触犯了法律，伤害了无辜的人，更妄图伤害我的妻子。”
提到“妻子”二字时，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他必须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谁也救不了他。”
说完，京衍礼不再看母亲一眼，转身。
他高大的背影在缭绕的青烟和昏暗的烛光中，显得无比挺拔，也无比孤绝。
他迈开步子，皮鞋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如同最终宣判的回响，一步步走出了这间充斥着谎言、背叛和腐朽气息的佛堂。
只留下周慧茹瘫坐在蒲团上，对着丈夫的遗像，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
香案上，一截长长的香灰，无声地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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