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病榻前的温度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停了，只余下屋檐滴水的轻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昏黄的床头灯下，沈知伊裹在厚厚的被子里，退烧药带来的昏沉感让她意识模糊，但身体深处透出的寒意和骨头缝里的酸疼却顽固地纠缠着她。她难受地蹙着眉，无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床边，京衍礼沉默地坐着。金丝眼镜搁在一旁，他微微前倾着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目光沉沉地落在沈知伊潮红未褪的脸上。她睡着的样子不再有平日的明艳疏离，眉头微蹙，嘴唇有些干裂，透着一股病弱的、毫无防备的脆弱感，像易碎的琉璃。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她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难受的轻哼。不知过了多久，沈知伊在昏沉中似乎踢开了被子一角，一条纤细的手臂无意识地伸了出来，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京衍礼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与他身份气质极不相符的迟疑，轻轻拉过被角，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臂重新盖好。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微凉的肌肤，那细腻温软的触感让他动作微顿，随即更快地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他重新靠回椅背，闭了闭眼，试图压下心头那股陌生的、因她脆弱而生的细微躁动。

沈知伊在昏沉中似乎感受到一丝暖意，眉头舒展了些，但喉咙的干渴又让她无意识地呓语出声，声音含混沙哑：“……水……”

京衍礼立刻睁开眼。他起身，走到小茶几旁倒了杯温水。回到床边，他俯下身，一手小心地托起她的后颈，另一手将水杯凑到她唇边。

“喝水。”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知伊迷迷糊糊地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温水。温热的水流滋润了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适。她本能地往那托着自己后颈的、温热有力的手掌上蹭了蹭，像寻求依靠的幼兽。这个无意识的、充满依赖的小动作，让京衍礼托着她后颈的手瞬间僵住，肌肉线条绷紧，眼底翻涌起一片深不见底的暗色。

喂完水，他动作有些僵硬地将她放回枕头上。指尖残留着她颈后细腻肌肤的触感和那短暂依靠的温热，像烙印般挥之不去。

他重新坐下，目光却无法再从她脸上移开。看着她因发烧而格外红润的唇瓣，想起家宴混乱中她跌入自己怀里的柔软，想起刚才她无意识蹭着自己掌心的依赖……一股陌生的、强烈的冲动在胸腔里冲撞，叫嚣着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确认这份脆弱和依赖是否真实。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巨大的噪音惊醒了昏睡中的沈知伊。她迷茫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京衍礼站在床边，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紧绷。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肩背的线条僵硬。

“吵醒你了？” 他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

沈知伊的意识渐渐回笼，想起刚才喝水的情景，脸颊微微发烫。她摇摇头，声音虚弱：“没…好多了。” 她顿了顿，看着他那显得有些孤寂和烦躁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带着一丝病中的脆弱和试探，低声问：“你…一首在这里？”

京衍礼的背影似乎更僵硬了。他沉默了几秒，才转过身，重新拿起金丝眼镜戴上。镜片瞬间隔绝了他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只余下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嗯。” 他应了一声，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平稳，听不出波澜，“怕你再摔东西。” 理由冰冷而牵强。

沈知伊心底那点刚升起的、微弱的暖意瞬间冷却。果然。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自嘲：“谢谢。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声音疏离。

京衍礼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门口。手握住门把时，他脚步顿了一下，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地传来：“药在床头。体温计半小时后再量一次。” 交代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房间里重新只剩下沈知伊一个人，和空气中残留的、极淡的雪松气息。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床头柜上放着的药片和体温计。他守了她半夜，喂水，盖被子……最后却用一句“怕你再摔东西”划清界限。这忽冷忽热、界限模糊的对待，比纯粹的冷漠更让她心乱如麻。

唇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喂药时那微凉的触感，颈后似乎还萦绕着他手掌托扶时的温热力道。沈知伊烦躁地拉起被子蒙住头，将那些混乱的触感和心绪强行压下。契约，互不干涉。她不断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