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沙海匠骨

黄沙如金箔般漫天狂舞，阿灼的鹿皮靴陷入流沙。掌心龙角佩突然灼烧般发烫，眼前的海市蜃楼扭曲成青铜城郭——十二丈高的城门浮雕着倒悬的黄河，浪涛中浮沉着无数匠人尸骸。她踉跄后退，后背撞上炙热的青铜柱，柱面浮雕的波斯匠人竟转动眼珠，熔金勺舀起滚烫铜汁泼向虚空中挣扎的奴隶。

"东方匠女，你的血脉该献给真神！"泽尔万的神像从熔岩池升起，六只青铜手臂分别握着墨斗、熔炉、人骨凿。第三只手的指尖划过阿灼眉骨，龙角佩应声碎裂，额间渗出金血在沙地绘出长安舆图。黄沙突然凝成铁索缠住她脚踝，将人拖向沸腾的青铜熔池。

"阿灼！"苍术的暴喝穿透幻境。黑狗血泼在少女眉心，刺鼻腥气中幻象溃散。阿灼大口喘息，发现手中攥着块带血的波斯陶片——正是龙角佩崩裂的残片。月光下，陶片内侧的星图泛着磷光，二十八宿的位置竟与长安西市的波斯胡寺完全重合。

素娥用朱砂绳捆住阿灼颤抖的手腕："胡寺地窖的尸气冲了龙角佩的灵性。"她掰开少女掌心，三道深可见骨的灼痕组成祆教符咒，"泽尔万在标记祭品。"

子时的梆子声里，三人潜入荒废的波斯胡寺。残破的星月徽记下，地窖铁门爬满藤壶状的青铜瘤。苍术的桃木剑刚触到门环，瘤体突然爆开，溅出的酸液在青砖上蚀出小篆——"擅入者承七世匠咒"。

地窖深处，三百具风干匠尸以朝圣姿态跪伏。尸群中央的青铜祭坛布满抓痕，坛心凹陷处嵌着黄河龙鳞棺碎片。阿灼的龙角突然刺痛，她看见每具尸体的脊椎都延伸出青铜丝，如提线般汇向祭坛底部。

"这是人牲榫卯。"素娥用银针刺入尸骸关节，带出黑红的尸蜡，"活人浇铸成机关部件，用怨气驱动......"话音未落，祭坛轰然转动，三百尸骸齐刷刷抬头，黑洞洞的眼窝爬出带翼尸虫。虫翅振动发出诵经声，竟是大悲咒的梵语唱诵！

苍术甩出五帝钱结阵，铜钱却被尸虫啃噬成粉。阿灼扯断颈间龙角佩掷向祭坛，残片嵌入龙鳞棺碎片的瞬间，地窖穹顶坠下彩绘飞天。壁画剥落后露出的青铜骨架关节反转，掌心喷出靛蓝毒雾。

"闭气！"素娥抛出墨斗线缠住房梁，拽着阿灼荡向西北角。墨线割裂毒雾时迸发火星，点燃了堆积的经幡。火光中，三百匠尸胸腔的龙鳞碎片同时泛红，在地面投射出倒转的黄河舆图。

阿灼的龙角突然渗血，血珠滴在舆图上，竟让尸群发出凄厉哀嚎。苍术趁机劈开祭坛，坛底暗格里滚出个鎏金转经筒。筒身刻满被剜目匠人的手印，转动时筒内飘出焦臭的《金刚经》残页。

"他们在经书里藏了东西。"素娥用犀角簪挑起残页，羊皮纸遇风即碎，露出夹层的青铜薄片。阿灼用龙角血涂抹铜片，蚀刻的星图与陶片缺口完美契合——长安城的位置正对紫微垣，而波斯胡寺恰在破军星位！

子夜阴气最盛时，地窖突然刮起腥风。壁画脱落的飞天骨架重组面蜈蚣，三百匠尸如提线木偶般扑来。阿灼咬破指尖在铜片画出血符，黄河虚影自地脉升腾，水汽触到尸虫即爆成磷火。

"西北乾位！"苍术的罗盘炸裂前指向经幡灰烬。阿灼挥剑劈开砖墙，密室内的陶瓮嗡嗡震颤。瓮身彩绘的倒悬黄河突然流动，水中浮出被铁链贯穿的龙脉幻象。当她的手触到瓮口封印时，三百里外的长安城突然地动山摇。

素娥扯开阿灼："这是泽尔万的九渊瓮！"话音未落，陶瓮自行碎裂，爬出个穿戴萨珊铠甲的青铜尸。尸身左胸嵌着龙鳞棺碎片，右手握着的铜锤沾满金漆——正是当年怛罗斯战役中，唐军匠营统领的制器锤！

"高将军......"青铜尸喉间发出砂纸摩擦声，被铁水浇灌的眼窝淌出黑血，"快走......铜人阵......"它突然挥锤砸向自己天灵盖，颅内的机括齿轮迸出，在空中拼成缩小版长安城模型。一百零八坊的排水渠竟组成逆葬纹，而波斯胡寺正在阵眼！

苍术的桃木剑刺入模型朱雀门，整座微缩长安突然渗出黑血。阿灼的龙角血滴在皇城位置，太液池瞬间沸腾，涌出三百青铜兵俑。素娥甩出墨斗线缠住兵俑，线绳却被尸气腐蚀断裂。

"用阴血破阳阵！"青铜尸残存的意识嘶吼。阿灼划破掌心，血染的铜锤砸向模型胡寺。地窖应声塌陷，三人坠入地下暗河。湍流中漂浮着无数经卷，每卷都裹着具童尸。

当阿灼抓住凸起的岩壁时，指尖触到刻痕——"天宝九载，匠营三百童工殉于此"。暗河突然倒流，将他们冲进更深的青铜墓室。墓壁上的西域匠人正将唐匠的脊骨雕成榫卯，壁画角落题着粟特文："泽尔万取龙脉，需以唐匠骨为匙"。

墓室中央的青铜棺椁自动开启，爬出的竟是身披道袍的徐福尸身！他手中罗盘指针疯转，棺内飘出的不是尸臭，而是混着桃木清香的《东渡帛书》。当阿灼的龙角触及帛书时，整座墓室突然亮起七百盏人鱼膏灯，映出骇人真相——她的倒影在青铜壁上，额间竟生着泽尔万的神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