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可菲的心,被芙宁娜那句天真的问话轻轻拨动了一下。
那她们的心,是不是也连在一起了呢?
她看着芙宁娜,看着她那双异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那双眼睛里,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深藏的孤独。
像是一首乐曲,被强行分成了两个独立的声部,各自演奏,却又在潜意识里渴望着合奏的共鸣。
连在一起……吗?
爱可菲没有回答。
她只是在第二天下午,端出了一份全新的、从未有过的甜点。
……
那是一个精致的白瓷盘。
盘子中央,并排躺着两枚小巧玲珑的马卡龙。
它们的大小、形状、裙边的高度,都完美得如同镜面倒影。
一枚,是清澈的海盐蓝色,仿佛晴空下的汐海。
另一枚,是温柔的日落粉色,像是天边最后一抹晚霞。
它们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既是独立的个体,又构成了一个和谐的整体。
“这是……?”
芙宁娜好奇地凑近,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
“双生马卡龙。”
爱可菲将盘子轻轻推到她面前。
“海盐焦糖口味,和虹彩蔷薇口味。”
她没有过多解释自己的创作理念。
她只是希望,这份小小的甜点,能带给眼前这个女孩一丝“完整”与“陪伴”的慰藉。
芙宁娜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枚蓝色的马卡龙,冰凉的外壳传来细腻的触感。
她小心翼翼地捏起它,放进嘴里。
“咔哒。”
轻薄酥脆的外壳应声而裂。
紧接着,是海盐焦糖那微咸而醇厚的甜香,在味蕾上温柔地化开。
甜而不腻,带着一丝海洋的清新气息。
“好吃!”
芙宁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足的表情像是偷吃到糖果的猫咪。
她幸福地眯着眼,享受着这份美味。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盘中那枚孤零零的粉色马卡龙上时,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凝固了。
那枚粉色的马卡龙,静静地躺在那里。
没有了蓝色伙伴的依偎,它显得那么孤单。
就像……就像被留下的那一个。
一种无法言喻的、巨大的悲伤,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那不是属于“芙宁娜”这个角色的情绪。
它更古老,更深刻,像是灵魂深处传来的、被压抑了五百年的叹息。
芙宁娜握着吃到一半的蓝色马卡龙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
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
“芙宁娜大人?”
爱可菲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声音里透着关切。
芙宁娜没有回答。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枚粉色的马卡龙。
一滴滚烫的泪珠,挣脱了长长的睫毛,毫无预兆地坠落下来。
“啪嗒。”
它落在洁白的瓷盘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晶莹的水花。
像是一记无声的重锤,敲在了这片刻的宁静之上。
爱可菲立刻抽出一张柔软的纸巾,递了过去。
“怎么了?是不喜欢吗?”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到这只脆弱的幼鸟。
芙宁娜摇了摇头。
她没有去接纸巾,任由第二滴、第三滴眼泪滑过脸颊。
她伸出另一只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那枚粉色的马卡龙,却又在半途停下。
仿佛那不是一枚点心,而是她遗失了许久的、不敢触碰的珍宝。
她看着那枚马卡龙,用一种近乎梦呓的、细微到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话。
一句让爱可菲完全听不懂的话。
“如果……”
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浓重的鼻音。
“如果……我能分给另一个我吃,就好了。”
……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跨越了时空的闪电。
它没有在现实的厨房里激起任何波澜,却在另一个维度,那个由纯粹律法与秩序构成的冰冷核心里,引爆了惊雷。
谕示裁定枢机。
悬浮在蓝色能量光流中央的芙卡洛斯,那双始终平静无波的、宛如深海的眼眸,猛地睁大了。
她的身体,那具由神性构筑的、本应与所有情绪绝缘的躯体,在那一瞬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分给另一个我。”
这几个字,不是通过链接传来的冰冷信息。
它裹挟着芙宁娜那份最原始、最纯粹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渴望与悲伤,像一道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芙卡洛斯的神格之上。
五百年来,她将芙宁娜视作一个完美的演员,一个计划的执行者,一个必须承受痛苦的“工具”。
她能感受到她的恐惧,她的不安,她的伪装。
但那些,都只是隔着玻璃的观察。
首到此刻。
首到这份来自“人性”的、最柔软的祈愿,击穿了神性与人性的壁垒。
芙卡洛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如此痛苦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残缺。
她感受到了芙宁娜的悲伤,那份看着成双成对的甜点,却只能独自品尝的孤独。
她感受到了那份渴望,渴望能与“另一半”分享这份甜美的、最朴素的愿望。
那是她的愿望。
是她亲手剥离、亲手舍弃的,属于“芙卡洛斯”这个“人”的愿望。
冰冷的御座,第一次无法隔绝这份灼热的情感。
她才是那个,永远也吃不到另一块马卡龙的人。
……
厨房里,爱可菲看着泪流满面的芙宁娜,心中刺痛。
她听不懂那句话里隐藏的惊天秘密。
但她看得懂那份深入骨髓的孤独。
她没有追问“另一个你”是谁。
她只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芙宁娜脸上的泪痕,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没关系。”
她柔声安慰道,像是在哄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
“没关系的。”
她拿起那枚粉色的马卡龙,小心地放进一个精致的小纸袋里,系上丝带。
然后,她将纸袋轻轻放进芙宁娜的手中。
“这个,就替您留着。”
芙宁娜抬起朦胧的泪眼,不解地看着她。
爱可菲对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那笑容穿过面具,温暖而真切。
“那下次,我为您做一整个蛋糕。”
“一个很大很大的蛋糕。”
“就当是……替您送给‘另一个您’的礼物。”
这句话,通过那道己然无法关闭的共感链接,一字不漏地,清晰地传达到了谕示裁定枢机的核心。
传到了那位端坐于冰冷王座之上的、真正的水神耳中。
一个凡人。
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厨师。
向一位被囚禁的神明,许下了一个关于蛋糕的、温柔的承诺。
芙宁娜怔怔地看着爱可菲,眼泪还在往下掉,嘴角却笨拙地、想要向上扬起。
她看着手中的小纸袋,又看看爱可菲。
“……好不好?”爱可菲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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