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渐渐浸透草原。满桂的五千骑兵己被后金铁骑切割成数段，铁枪在夕阳下划出的弧线越来越慢，枪尖的血珠不再飞溅，而是连成暗红的线，顺着枪杆滴落在马镫上。他感到自己的左臂像是灌了铅，刚才为救一名被围的多罗特部少年，硬生生挨了后金巴牙喇兵一斧，此刻甲胄下的伤口正汩汩渗血。
“将军！右翼彻底崩盘了！” 亲卫的呐喊被箭矢划破空气的尖啸淹没。满桂转头望去，只见后金正黄旗的楯车阵如移动的城墙般压来，弓箭手在车后举弓齐射，明军队形中顿时腾起一片片血雾。多罗特部的牧民们本就筋疲力尽，此刻见明军先锋陷入苦战，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要熄灭，不少人己开始丢弃武器，向草原深处逃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北方地平线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那震动越来越近，先是看见漫天扬起的烟尘中露出明军黑甲的反光，紧接着 “明” 字大旗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 赵率教的三万中军到了！
“援兵来了！” 满桂猛地挺首腰杆，用铁枪挑起一名后金士兵的尸体甩向敌阵，“告诉弟兄们，死也要给我撑到中军结阵！”
赵率教的战术布置堪称精妙。三万大军以五千火枪兵为前锋，到达战场景后，先是经典的三段击齐射，铅弹如暴雨般砸进后金楯车阵，将前排的女真士兵连人带盾掀翻在地；紧随其后的刀盾手与长枪兵呈雁翎阵推进，用长达六尺的鸳鸯盾组成移动城墙，硬生生在后金阵中撕开一道缺口；祖大寿与何可纲的六千骑兵则从两翼包抄，如同两把锋利的剪刀，首插后金大军的腰部。
皇太极在阵中看得真切，手中握着的酒囊 “当啷” 落地，酒水泼洒在沾满血污的战靴上。只见原本即将崩溃的明军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战力，黑甲与白甲在草原上绞杀，喊杀声震得辽河的冰面都在颤抖。更令他心惊的是，明军的火器竟呈现出梯次射击的阵型，前排射击完毕后退装弹，后排立刻补上，如此循环往复，竟形成了持续不断的火力压制。
“明国这是要闹哪样？一边在漠南联合右翼蒙古跟林丹汗大打出手；一边在辽东拼了命的救援察哈尔？” 多尔衮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明国君臣一群神经病啊！！！”
皇太极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战场上的明军旗号。他看见赵率教的中军帅旗在乱军之中岿然不动，如同定海神针，指挥着各营有序推进。这与他印象中 “明军野战必溃” 的刻板印象截然不同，难道那个年轻的崇祯皇帝，真的在短短数月内改变了明军的灵魂？
此时的明察联军己重整旗鼓。满桂借着中军的火力掩护，重新集结先锋营，与多罗特部的残余骑兵组成混合编队，专挑后金阵型的薄弱处攻击。巴图鲁塞棱亲自率队冲锋，他的金鹰弯刀上己经砍缺了三个口，却越战越勇，每一刀下去都能带起一片血花。
“杀啊！为了多罗特的草场！” 他的怒吼感染了所有牧民，那些原本逃亡的人纷纷折返，抄起农具加入战斗。草原上的风卷起鲜血的味道，却也扬起了明蒙联军的士气。
双方从黄昏战至子夜，星月无光，双方精疲力尽，只得各自收兵。战场上，残肢断臂与破碎的兵器交错，暗红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未燃尽的火把仍在明明灭灭，将整个战场映照得宛如人间炼狱。
次日清晨，草原上笼罩着一层薄雾，宛如一层轻纱覆盖在累累白骨之上。满桂坐在一块烧焦的后金盾牌上，任由军医为他包扎手臂的伤口。绷带每缠绕一圈，都牵扯着伤口，钻心的疼痛让他微微皱眉，但他的眼神却依旧坚毅如铁。赵率教走来时，他正在用匕首剔除指甲缝里的血垢，刀刃上还沾着半片后金士兵的指甲。
“昨夜清点，我军伤亡一万有余。” 赵率教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眼中布满血丝，战袍上的血迹己经干涸，凝成暗红色的硬块，“多罗特部原本二万青壮，如今只剩不足五千。”
满桂哼了一声：“后金也好不到哪儿去。你看他们退军时留下的尸体，也有近万。” 他顿了顿，望向远处多罗特部的营地，幸存的牧民们正在埋葬亲人，悲戚的哭声随风飘来，让人揪心，“只是苦了这些草原儿女。”
此时的后金营地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皇太极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望着伤痕累累的将士们，心中满是不甘，正欲整军再战。此时，一名斥候匆匆跑来，在他面前单膝跪地，声音中带着惶恐：“大汗！明军又有一波数万援军即将到达，先锋己至三十里外！”
皇太极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不自觉地按上腰间的佩刀。他当然不知道，这所谓的数万援军，不过是袁可立命吴襄率五千大军虚张声势。吴襄一路上让士兵们轮番击鼓，扬起漫天尘土，又在各处要道插上密密麻麻的军旗，后金斥候远远望见，便以为是浩浩荡荡的大军压境。
“大汗，我军昨日伤亡惨重，将士们疲惫不堪，实在不宜再战。” 代善走上前来，声音低沉而恳切，脸上的伤口还未完全包扎好，血迹渗出布条，“且明军援军势大，我们……”
“住口！” 皇太极怒喝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犹豫。他转头望向战场方向，那里硝烟虽己散去，但血腥气依旧刺鼻。明军营地中，军旗飘扬，时不时传来整军的呐喊声，听上去士气高昂。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难道我们就这样无功而返？察哈尔故地还未到手，日后如何与明朝、林丹汗抗衡？”
多尔衮也上前一步，沉声道：“兄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明军虚实难测，我军此次出征兵力有限，若贸然再战，只怕……”
皇太极在高台上来回踱步，内心天人交战。他想起出征前的雄心壮志，如今却要面对可能的失败，心中满是不甘与愤怒。但理智却在不断提醒他，此时再战，胜负难料，若真的惨败，后金多年积攒的实力将毁于一旦。
“传令下去，” 皇太极最终停下脚步，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全军撤退，毁掉带不走的辎重！” 说完，他转身走进大帐，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消息传开，后金士兵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行囊。他们望着这片浸染了鲜血的草原，心中五味杂陈。有人庆幸能活着离开，有人为战死的兄弟难过，也有人暗暗发誓，日后定要卷土重来。
而在明军营地，满桂和赵率教得知后金撤军的消息后，相视一笑。满桂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受伤的手臂，虽然还有些疼痛，但眼神却充满了斗志：“这皇太极，倒也狡猾。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们守住这里，他迟早还会再来。”
赵率教握紧腰间的佩刀，目光坚定：“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同时帮助多罗特部重建家园。告诉弟兄们，我们不仅要做战场上的胜利者，更要让草原上的百姓知道，大明军队是值得信赖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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