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愉妃的质问

暮色浸透漱芳斋的窗棂时，尔泰将青瓷茶盏搁在红木几上，盏沿未散的热气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铜镜前，小燕子正对着满鬓珠翠叹气，明玉踮着脚取下最后一支凤凰衔珠钗，鎏金簪头磕在妆奁里，发出清脆的轻响。

“哐当——”雕花木门突然被拍得震颤，愉妃尖利的嗓音穿透厚重门板：“还装什么金尊玉贵！永琪整日魂不守舍，不是被你这妖女勾了心窍？”

小燕子攥着发尾的手猛地收紧，绣着并蒂莲的寝衣在掌心揉出褶皱。明玉吓得打翻胭脂盒，丹砂红泼在青砖上，像滴未干的血。檐角铜铃突然乱撞，小燕子起身拉开门闩，寒夜的风裹挟着雪粒子扑面而来。

愉妃裹着貂裘立在阶前，发间东珠步摇随着剧烈喘息晃出冷光。她死死盯着小燕子散落的青丝，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自从你回宫，永琪连晨昏定省都省了！最近总顶撞老佛爷和本宫，今日连温补的汤药都掀翻在地——你究竟给我的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话音未落，身后的宫女们慌忙按住她颤抖的手臂，月白旗装上的银丝绣牡丹被扯得扭曲变形。

小燕子望着愉妃泛红的眼眶，恍惚想起永琪曾说额娘总在他高热时，用冰凉的帕子一遍遍擦拭他的额头。此刻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爱意早己扭曲成刺：“娘娘，我没有见永琪。”

“住口！”愉妃突然挣脱宫婢，镶着祖母绿的护甲擦着小燕子耳畔划过，“他是要承袭大统的阿哥！怎能为了你这山野丫头自毁前程？”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比冬风更凛冽，“把我的永琪还给我！”

月光如霜，将青砖地照得发白。小燕子垂眸看着砖缝里凝结的冰碴，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当她转身欲避时，衣袂扫过铜制门环，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

“愉妃娘娘！”尔泰的声音突然划破死寂，惊得梁上夜枭扑棱棱飞起。他踏着满地霜华走来，玄色锦袍下摆扫过台阶，沾起细碎的冰晶：“您口口声声为永琪好，可曾问过他想要什么？”

愉妃猛地转身，鬓边流苏扫过脸颊，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红痕。尔泰首视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字字掷地有声：“您教他骑射诗文，教他君臣之道，却独独没教过——”他抬手接住飘落的雪片，任其在掌心融化，“一个人若连爱谁的权利都没有，即便坐拥万里江山，不过是囚在金丝笼里的雀鸟！您可知永琪为何宁可忤逆圣意，也要小燕子？因为在遇见她之前，他只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您开心！”

见愉妃身形一晃，尔泰放缓语气，目光却愈发恳切：“您还记得永和宫后那株枯死的老梅吗？永琪瞒着您偷偷浇水两年，就盼着它重新开花。您说他天真，可这股子执拗劲儿，不正是您教他‘滴水穿石’的结果？他对小燕子的心意，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世间唯有真挚的感情，才能让他甘愿赴汤蹈火。”他顿了顿，望着愉妃微微颤抖的指尖，“您总说为他谋划前程，可若连心底最珍视的东西都要被夺走，那前程于他，不过是镜花水月。”

寒风卷着枯叶打旋，愉妃无意识地着护甲，那是永琪十二岁生辰时亲手为她打的。尔泰的声音却未停歇：“永琪今日在大理寺复审冤狱，同行的还有班杰明。”他指向宫门方向，目光如炬，“您若真为他着想，就该知道——”话锋陡然转冷，“皇上刚赐下的《御制诗集》还摆在漱芳斋案头，若是惊动了圣驾......”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愉妃踉跄着扶住宫婢。远处更鼓传来，她望着尔泰身后倚门而立的小燕子，忽然想起儿子幼时在永和宫廊下追蝴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