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用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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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用间

 

莱茵河,樯橹蔽空,万艘连舳,帆影叠嶂如云。

岸上亦是旌旗蔽日,烟尘滚滚。

两条长龙水陆并进,正是日瓦丁派遣支援中部战场的联军。

骑士卡里乌斯亦在阵中。

作为北上联军的一员,卡里乌斯虽然还是骑士爵位,官职上却荣升一级、掌管了一支骑士小队。

天鹅堡的大臣们到底是“顾全大局”的,在联军的基层派驻了一批卡里乌斯这样有实战经验的军功骑士。

卡里乌斯却不怎么高兴得起来。

“队长大人,”手下骑兵侍从的禀报打断了卡里乌斯的忧思,“(三)王子殿下在塞尔茨堡设宴……邀请大人出席。”

“宴会使者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侍从的语气里满是自家大人受到王子赏识的喜悦。

凡军团(五千人)以上的大军出行,必定要分斥候、先锋、工兵、中军、辎重、殿军、侧翼七部,次第出发、各有职责。

也就是所谓的“一字长蛇阵”。

往往先锋部队抵达下一个驻扎点时,殿后的队伍才刚刚离开上一个营地。

如今日瓦丁的水陆联军共有四个军团、两万余战兵,一前一后更是绵延百里、相隔了数日路程。

卡里乌斯虽然身在中军,所部与那位三王子殿下的辇驾却也隔了十里地。

大军出发半月,身为主帅的三王子殿下宴请不断,笼络人心的意图昭然若揭。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卡里乌斯就是又喜又愁的那个。

“队长?”

眼看卡里乌斯久立无言,侍从不得不试探性地催问了一句,微抬的视线里带着些许错愕。

“没事,只是有些激动而已。”

卡里乌斯咬了咬舌尖,冲着侍从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唤来副官、简单交待了几句军务,便去见了那位宴会使者。

雪豹旗下,已经有几个身影先行抵达。

卡里乌斯打眼望去,都是自己的同僚,此次出征共同归于艾萨克·沃尔夫男爵麾下听用。

「想来王子殿下是要拉拢狼家的这位小少爷和他手下的这支骑兵连队了。」

卡里乌斯心中思忖,先行向为首的艾萨克·沃尔夫男爵行了一礼。

出身狼家嫡支的艾萨克面露上位者的微笑,笑容却不达眼底,拍了拍卡里乌斯的肩膀,将他引荐给了那位衣着张扬的宴会使者:

“这位是迪尔家族的巴纳比·迪尔男爵……”

一番和先前几人差不多的寒暄,也差不多地引来了过往军卒艳羡的目光。

卡里乌斯却有些心不在焉。

作为谍子,卡里乌斯天然讨厌这种暴露在大众视野中的感觉。

何况,寸功未立,先闹出这种阵仗……卡里乌斯着实不喜,甚至对联军的初战前景多了些许忧虑。

索性卡里乌斯的煎熬没多久,最后两名骑士便赶了过来。

一行十余人等便在颇为招摇的宴会仪仗引领下、奔赴塞尔茨堡。

……

,香氛,醇酒。

卡里乌斯扯下有些拘束的领带,起身走向窗台。

这里乌烟瘴气的,卡里乌斯并不喜欢。

身后传来几声意义明确的冷哼,卡里乌斯也不在意。

连队的骑士出身复杂,看不起卡里乌斯的自然大有人在。

塞尔茨堡居高临下,从卡里乌斯的视角,足以窥探整个中军大营的整体布局。

只是卡里乌斯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那群人”。

王子殿下会把那群身份敏感的人物安置在其他部队吗?

易地而处,卡里乌斯觉得风险太大,王子殿下担不起后果。

更有可能的是……卡里乌斯的目光转向更东边的莱茵河——已经入夜,点着灯火的战船停泊在港口,火光倒影在水面,仿佛能让整条莱茵河燃烧。

脚步声响起,卡里乌斯收起面上的思索,转过身去,看了一眼来人,眼神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好奇:

“艾萨克男爵大人。”

卡里乌斯恭敬地行了一礼。

“这种场合,不必多礼,”年龄与卡里乌斯差不多大的艾萨克·沃尔夫举杯致意,模仿着父辈的口吻,“我听闻、卡里乌斯骑士在东南战场遭遇过斯瓦迪亚人?”

“诚然如此,”卡里乌斯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道,“是名为‘阿卡特突击兵团’的常备军团,据说是瓦格纳公爵的爪牙。”

“当时大王子殿下带领我们……”

听到“大王子”的名号,艾萨克的眼底淌过明显的不愉。

他到底年轻,养气的功夫并不深,以至于打断卡里乌斯的语调都有些严厉、不复先前的淡定:

“明日我部会换防至安东尼奥殿下的身边,这是骑士的荣耀,也是安东尼奥殿下对我们的信任。”

艾萨克在“安东尼奥殿下”一词上加重了语气:

“届时殿下可能会向卡里乌斯骑士咨询斯瓦迪亚方面的情况,希望卡里乌斯骑士能够恪守骑士的美德。”

卡里乌斯闻言心中倒是欢快了不少——更靠近王子殿下也就意味着更容易找到目标——于是多说了两句拍马屁的话:

“属下铭记男爵大人的提点之恩。”

这下给艾萨克整得有点不会了。

嘴角抽搐了好一会儿,艾萨克才憋出一句:

“你知道就好。”

“殿下有令,今晚就由你的小队值夜吧。”

说罢,艾萨克便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示意卡里乌斯赶紧离开——尽管他艾萨克本人并不是很想在阳台上吹冷风。

作为上位贵族,只能是卡里乌斯滚出他艾萨克的视线,而不能是他艾萨克逃跑。

直到卡里乌斯的背影消失,艾萨克的眼神中依旧是冷芒闪烁。

虽然早就有这群诺德战场上归来的“泥靴子骑士”桀骜难驯的心理准备,但情况还是比“三王子党”预料的要糟糕得多。

但这也恰恰证明了分化他们的举措有多高瞻远瞩。

这一路还长,艾萨克还有得是机会磋磨这些“泥靴子”的傲气。

……

走出宴会厅,行至无人处,卡里乌斯到底没忍住唾了一口:

“恶心!”

他倒并不担心艾萨克可能的报复。

毕竟“大王子党”是他一直以来的人设。

何况真到了战场上,生死有命,卡里乌斯也不介意在“非常时行非常事”。

他卡里乌斯也是有靠山和更加掉脑袋的任务在身的,真逼急了,死一个沃尔夫的少爷又怎么样?

反正这些贵族比母猪都能生。

能够在战场上加官进爵的平民骑士,怎么可能没有心狠手黑的另一面?

整理好翻涌的思绪,卡里乌斯迈步向军营外的集市走去——他打算买点礼物送给自己的几个部下。

联军的营盘太大,卡里乌斯也不知这其中有多少与自己目的相同的“同行”,他只能先稳固与身边人的感情联系。

这一路还长,他需要更多的人手、更多的耳目来帮助自己。

……

和所有的境内行军一样,此次派出的东南联军,所到之处不乏随军商队的“围猎”。

“姐夫?姐夫!”

“卡里乌斯骑士?卡里乌斯骑士!”

人潮中,几声有些熟悉的呼唤让卡里乌斯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你怎么在这?”

卡里乌斯微微蹙眉,来人正是他的小舅子、施耐德男爵家的小儿子、林达·施耐德。

施耐德一家都是前倨后恭的玩意儿,要不是卡里乌斯功成名就,他的妻子阿廖沙就被许配给一个年过半百的富商了。

卡里乌斯与阿廖沙之间的虐恋,在军功骑士的圈子里可谓是人尽皆知。

同样人尽皆知的,还有卡里乌斯对施耐德家族、对林达·施耐德的观感。

“姐夫,真是你啊,”林达·施耐德只当看不见卡里乌斯眼中的厌烦,一脸兴奋地打量着卡里乌斯的穿着,“你是来参加王子殿下的宴会的吧?”

“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卡里乌斯神情冷肃,带着丝缕杀气,“还有,这里没有你的姐夫。”

林达脸上的青色在火光下依旧明显,却还是强行扯出一张笑脸、谄媚地解释道:

“姐夫、我是说卡里乌斯骑士,我这一趟是出来跟几个朋友合伙做生意的,没别的意思,真的只是恰好碰上。”

林达说着还指了指不远处的马棚,语气里带着些炫耀:

“草料生意。”

卡里乌斯闻言心中一动,有些思路似乎正要从脑海中迸发,面上却是冷淡依旧:

“哦,那你好好干。”

说完,不等林达反应,迈步离去。

只是两人擦肩而过时,林达却忽地伸出双手、捞住了卡里乌斯的一只手、面色诚恳又贪婪:

“姐夫,我知道你们骑兵队里也需要精饲料补充,你看、不如……”

说话间,卡里乌斯就要挣脱,手心却明显感觉到了一张纸条的滑入。

那一刻,卡里乌斯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脑海中甚至是出现了片刻的恍惚——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混账难道也是……

直到手掌传来被指甲掐疼了的痛感,卡里乌斯这才“顺其自然”地看向自己被林达紧握的右手,冷哼一声,头也不抬,直接挣开林达的“钳制”,大踏步地离去。

林达同样阴沉着脸,冲着卡里乌斯的背影骂骂咧咧了几句,这才返回了合伙人的商铺。

……

卡里乌斯钻进小树林,左手解着腰带,攥拳的右手却迟迟不敢打开。

他现在宁愿林达·施耐德的纸条上写的是对自己的贿赂条件,也不希望是自己想象之中的那个答案。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卡里乌斯也颤抖着捋开了字条。

月光下,几个简单的词组清晰可见——「值夜,西营见」——末尾带着一组只有卡里乌斯能辨别真伪的特殊符号。

“哇~哇~”

几声凄凉的鸦鸣划过夜空,也迫使卡里乌斯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

乌鸦,既是智慧的象征,亦是灾厄的随行。

深吸了一口气,卡里乌斯抬手,将字条咽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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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呜~”

悲怆的狼嚎在草原的夜空回荡。

乌尔曼的本部汗帐里,血腥气与火把的亮光一同逸散。

一口黑茶入肚,乌尔曼心头的郁气勉强压下了三寸,那双细长的眼眸扫过在场的一众巫医,语气比狼嚎还要令人胆寒:

“人醒了吗?”

“噗通”的跪地声随着话音落下接连响起。

乌尔曼的汗帐里铺着指节厚的毛毯,膝盖磕地声依旧如此响亮,可见这帮巫医不管医术如何,眼下跪地求饶的心思倒是极为“赤诚”。

可惜这不是乌尔曼想要的答案——他的手已经搭上了腰间的弯刀。

离乌尔曼最近的巫医心中直骂娘,为图自保不得不率先出声:

“禀汗王,六位勇士本就受了极重的伤势,加上这一路长途奔袭,所以才……”

“勇士?”乌尔曼的靴尖已经出现在了那巫医的眼前,语调玩味,“这么说,你能为他们六个的清白作保?”

“哦,我倒是忘了,博忽里是你的好女婿吧?”

那中年巫医背上的汗顷刻间洇湿了衣袍:

“仆、仆下绝无此意……”

刀光下劈,血珠飞溅,中年巫医应声倒地。

乌尔曼都懒得去抹脸上的血水,继续走向下一个巫医,寒声道:

“我再问一遍,他们能不能醒?!”

痛失额日敦这一员心腹干将还在其次,逃回来的六人在昏迷前喊的那几句话最是让乌尔曼心惊难眠。

谁才是向荆棘领通风报信的内奸?

是自己的身边人?

还是察乌卡一系的余孽?

甚至于逃回来的这六个人,乌尔曼也一个都不敢信!

“醒了!醒了!阿里木醒了!”

离床榻最近的那个巫医喜极而泣,泪水饱含对生命最原始的渴望,没有一丝丝的表演的技巧。

其余巫医也是纷纷扭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在床上呻吟——要不是碍于乌尔曼还没发话,只恨不得立马扑过去嘘寒问暖。

“汗王~”

阿里木(阿里·托万)一声轻唤,乌尔曼顿时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敏捷,蹿到床榻边,又生生地止住了脚步,与阿里木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紧握刀把的右手昭示着这位塔哒尔新任头领心中克制的杀意。

“塔拉帕卡!”

阿里木血色尽失的薄唇艰难开合,望向乌尔曼的眼神里满是急切:

“请汗王封锁消息,严查、严查今年的私盐贩卖。”

“荆棘领、荆棘领在纳达伊尔买盐!”

乌尔曼瞳孔骤缩,脑海中所有的疑点似乎都在此刻串成了一条线,扭头就对门外的儿子咆哮道:

“去查!”

“勇士们身上的盐粒来自哪座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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