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胤的心也微微提起，悬在半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这份“薄礼”的分量。“九转蕴灵寿元丹”，即便在丹鼎派宝库之中，也绝对属于压箱底的至宝！炼制之难，材料之珍稀，足以让任何大宗门倾家荡产。此丹对于任何境界的修士，尤其是像玄玑老祖这等油尽灯枯的存在，说是无价之宝也毫不为过！对方没有立刻回应，是在权衡利弊？还是……看穿了什么？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缓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无比漫长。观星殿内，那精纯的生机与浓郁的腐朽死气无声地交锋、碰撞，形成一种诡异而沉重的张力。
良久，那嘶哑破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仿佛洞穿了世间一切算计、看尽了沧海桑田的疲惫与……一丝极其微妙的、被冒犯的冰冷漠然。
“山河……造化鼎……咳咳……牵扯地脉……灵枢……丹火根基……咳咳咳……”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整个胸腔都咳碎的剧烈咳嗽声，痛苦得令人头皮发麻。这声音持续了足足十几息，才勉强平息下去，留下的是更加虚弱、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嘲弄的余音：
“云胤道友……倒是……好算计……”
“以此丹……换一卦……看似……公允之极……”
“然……咳咳……道友可知……窥探此等……牵连一宗地脉气运、乃至东域灵机流转之重器……其背后天机……需承受……何等……大道反噬？”
“本座……如今这副模样……咳咳……道友莫非……是嫌本座……死得……不够快？欲借……天道之手……为本座……送行？”
声音不高，甚至虚弱得如同游丝，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历经万古沧桑磨砺出的冰冷锋芒。那话语中毫不掩饰地点出“反噬”二字，以及那近乎首白的“送行”质问，让云胤托着玉盒的双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指尖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脸上那维持了许久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与凝重。对方……竟然如此首接、如此赤裸地戳破了他心知肚明却刻意回避的心思！这“九转蕴灵寿元丹”固然珍贵绝伦，堪称续命神物，但所求之卦象，其背后牵扯的因果之重、可能引来的大道反噬之恐怖，恐怕真的难以估量！玄玑老怪此刻的状态，油尽灯枯，本源枯竭，强行动用天机推演之术去触碰如此禁忌之物，无异于在悬崖边点燃最后一根引线，随时可能被反噬之力彻底碾为齑粉！对方这是在拒绝？还是在……索要更多？或者说，是在点明风险，待价而沽？
气氛瞬间变得极其微妙而凝重，如同拉满的弓弦，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外殿之中，那精纯磅礴的生机与浓郁粘稠的腐朽死气，如同两条无形的巨蟒，在无声地绞杀、对峙。
石室之内，陈默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瘫在冰冷的玉盘上，墨黑色的血污不断从他嘴角、甚至鼻孔中溢出，在身下积成小小一滩。强行说出那番话，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心力。心脏在干瘪的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炸开。他感觉自己就像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脚下是万劫不复，而唯一的生路，就是赌！赌云胤对那“山河造化鼎”的重视程度远超一切，赌对方不敢也不能放弃这最后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同时，也是在为接下来必然到来的“推演”做最残酷的铺垫——他根本不会什么天机推演！但他必须让对方相信，为了这一卦，他付出了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燃烧生命的代价！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重得如同巨石压在心头。
云胤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清癯的面容上，眉头紧锁又松开，眼神深处是剧烈的挣扎与权衡。他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石门后那股如同风中残烛般、却又依旧带着可怕位格余威的气息在剧烈波动。对方点破了最关键的核心，他无法反驳，也无法再用虚言搪塞。这枚丹药，确实不够买这一卦的命！不够支付玄玑老怪可能因此彻底陨落的风险！
最终，云胤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那是对宗门存续高于一切的觉悟！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整个观星殿内腐朽与生机交织的空气都吸入肺腑，沉声道：“道兄所言极是！是云胤思虑不周，唐突冒犯了！” 他托着玉盒的手并未收回，反而更加郑重地向前平举，如同献上最神圣的祭品，“此丹，仅作定金！无论推演结果如何，都归道兄所有，绝不收回！”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空旷的殿宇中激起回音：
“若道兄能为我丹鼎派指明方向，寻回造化鼎……云胤在此立下心魔大誓！丹鼎派宝库之内，道兄可任取三件宝物！无论何等珍贵，绝无二话！此外，我云胤，欠道兄一个天大的人情！但有差遣，无论刀山火海，九幽黄泉，万死不辞！此诺，天地共鉴，心魔为证！”
心魔大誓！任取三宝！宗主亲诺！
这代价，沉重得足以让东域任何一位大能为之动容！几乎是丹鼎派所能开出的、倾尽全力的最高价码！云胤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刻在观星殿的尘埃之中。
石门之后，那沉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似乎在这一刻，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仿佛连那垂死的老祖，也被这沉重的代价所震动。
紧接着，一声更加悠长、更加疲惫、仿佛承载着万古岁月之重、充满了英雄迟暮、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怆与无奈的叹息，幽幽响起，如同从时光长河的尽头传来：
“唉……”
“罢了……罢了……”
“念在……同道之谊……念在……山河造化鼎……干系重大……牵扯……东域灵机……”
“此劫……本座……接了……”
“丹……呈……进来……”
声音虚弱到了极致，每一个字都仿佛在燃烧最后一点生命本源，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死气。那一声叹息，更是道尽了无穷的沧桑与无可奈何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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