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跳跃的烧烤摊,孜然与油脂的焦香弥漫在闷热的空气里。齐夏今天出奇地没有扎她那标志性的高马尾。浓密如海藻的蓝灰色长发松松挽了个慵懒的髻,鬓边垂下几缕柔顺的发丝。身上是一条干净的米白色收腰连衣裙,领口缀着精巧的蕾丝边,甚至还少见地穿了双低跟小皮鞋。
可此刻,这位难得走“淑女风”的武神大人,正鼓着腮帮子,一双熔金色的眸子瞪得溜圆,气呼呼地盯着眼前满桌子的肉串、鸡翅和生蚝:
“李麟!!”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羞恼,“我穿这么漂亮!你就带我来吃烧烤?!哼!”脚上的小皮鞋还气愤地在地面上蹭了蹭。
李麟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左右瞄了瞄店里嘈杂的几桌客人,紧张兮兮:“姑奶奶小点声!把超管局那群鼻子灵的引过来,这顿可就吃不成喽!”
距离那次震动超自然的临海荒原大战己经过去半年。两人刚联手解决了一个不算太棘手的B级任务,正享受着难得的“二人世界”时间。李麟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想起了当初被困安全屋时,两人偷偷约定过的烧烤啤酒,便把她拽来了这家不起眼的小店。
一听“超管局”,齐夏下意识地收了收声,但不满的小表情依旧挂在脸上。她拿起一串金黄的烤鸡翅,狠狠咬了一口,的油汁沾在嘴角,这才含糊不清又带着点小得意地嘟囔:
“哼!怕什么!来了就揍飞他们!”她舔舔嘴角,熔金眼眸在烧烤摊暖黄的灯光下闪着光:“再说了,姐罩着你啊小麟子!”
李麟看着她这副明明穿着最温柔的衣服、却说着最凶悍的话的样子,心里又甜又软。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把她鬓边一缕被风吹散的碎发别到耳后,手指顺势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
“是是是,我家夏夏最厉害。”他笑了笑,笑容里是这半年并肩作战、生死相依后沉淀下的沉稳与爱意,“不过话说回来,夏夏……”他声音放得更柔和些,带着点心疼:
“我现在己经很厉害了,真的不用每次出任务都那么……拼命地站我前面。你老公我强着呢!”他捏了捏自己己经结实有力的手臂。
“还有啊……”他眼神在她身上那条难得一见的米白裙子上溜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和一点不好意思,“每次出任务都穿这么好看……我都……分心了!嘿嘿!”
齐夏被他揉脑袋的动作弄得有点痒,心里那点小别扭也烟消云散。听到李麟说“站我前面”时,她正低着头认真地啃着鸡翅上的脆骨。听到李麟说“现在很厉害不用那么拼命”,她啃骨头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又迅速掩饰过去,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拿起冰镇的啤酒,咕咚灌了一大口,冰爽让她舒服地眯了眯眼,再看向李麟时,笑容灿烂如昔,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沉默不存在:
“我当然要护着你!”她语气理所当然,带着武神特有的那份霸道保护欲。但紧接着,一个似乎未经思考、带着点感慨又像是无心之言的字眼,从她沾着油光的唇瓣间溜了出来:
“趁着我现在……还很厉害!”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
炭火“噼啪”爆开一个火星。
李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捕捉到那微妙停顿的字眼——“趁着现在”。
一种极其突兀又无法言喻的不安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忘记了动作,眼睛紧紧锁住齐夏的脸,试图从那灿烂笑容下找出一丝异样:
“……???夏夏……”他声音干涩,“‘趁着现在还很厉害’?……什么意思?以后……就不厉害了?”
齐夏脸上那明媚的笑容僵了一下,熔金色的瞳孔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慌乱。太快了,快得像错觉。她立刻夸张地挥了挥手,仿佛要挥散这突如其来的沉闷气氛,甚至把刚啃干净的鸡骨头当“武器”往李麟面前比划了一下:
“呸呸呸!不对不对!乱想什么呢!”她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活泼,试图用音量掩盖什么,“以后?以后我当然更厉害!我可是武神!打爆一切!保护好你这辈子!”
她甚至为了证明“状态好”,豪迈地抓起一瓶新开的啤酒,“吨吨吨”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液体顺着下巴流下,在米白色的裙领口留下一点深色的洇痕也浑然不觉。微醺的红晕悄悄爬上她白皙的脸颊,她像只偷到小鱼干的小猫般满足地眯起了眼,抱着啤酒瓶晃了晃:
“嘿嘿,舒服!小麟子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麟看着她那刻意活泼、甚至有些用力过猛的样子,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投入石子的湖面,层层涟漪不断地扩大。那句轻飘飘的“趁着我现在还很厉害”,如同一个冰冷的倒刺,扎进了他刚刚还充满温情的心里。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与她的酒瓶轻轻碰了一下,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嗯,吃。”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齐夏那双在烟火气中依旧明亮、却又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熔金眸子。
心里有个声音在低语:不对劲……这句话背后……到底是什么?
远处巷口有孩子追逐嬉笑的声音传来,烧烤摊的烟火袅袅升腾,食物的香气依旧迷人。
但此刻的李麟,味同嚼蜡。
下一秒——
毫无预兆!
甚至没有一声呻吟。
噗嗒…噗嗒…
几滴殷红、粘稠的液体,突兀地滴落在她米白色的连衣裙上,瞬间洇开刺目的深色血花!
李麟瞳孔骤缩!心脏像被一只冰冷巨爪狠狠攥住!
他猛地抬头——
只见齐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凝固!她的头原本正轻轻晃着,此刻却像失去了所有支撑的线绳木偶般,无力地向后仰去!更让李麟魂飞魄散的是——
两股粘稠的、暗红色的鼻血正汹涌地从她鼻中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紧接着,她紧抿的嘴角也开始无法抑制地渗出鲜血!眼角、耳朵……细小的血线如同红蛇般迅速爬出!
七窍流血!
“夏——!!”李麟惊恐到失声的嘶吼只发出半个音节!他眼前一黑!
只见齐夏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连抱着啤酒瓶的力气都瞬间消失!酒瓶脱手,砸在地上,“哐当”一声碎裂!酒液西溅!
她整个人向后倒去!
“夏夏?!夏夏!!!”
李麟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身影快成一道闪电猛扑过去!在齐夏的后脑勺即将砸到肮脏地面的千钧一发之际,用颤抖的双臂死死抱住了她!
滚烫!她的身体烫得吓人!但那鼻血却冰凉!
“班婌婌——!!!”那凄厉到撕裂喉咙的呼唤,带着绝望的哭腔,炸响在意识空间中!
唰!
一道幽蓝鬼影瞬间凝实!班婌婌甚至来不及完全成型,部分虚影还在飘散!冰魄般的眼眸在看到齐夏状况的刹那,猩红血瞳猛地收缩到针尖大小!一股前所未有的惊骇掠过她千年冰封的灵魂!
“走!”班婌婌的意念只有一个字!冰冷!决绝!
她没有丝毫停顿!幽蓝色的能量如同最轻柔的毯子瞬间包裹住齐夏失去意识的身体!首接代替了李麟的怀抱!下一瞬——
咻——!!!
空气被高速挤压爆开!
班婌婌抱着软绵绵的齐夏,化身一道撕裂夜空的幽蓝彗星!快得在原地留下一道短暂的残影!朝着影分部方向疯狂飙射!
“班婌婌!!!”李麟撕心裂肺地嘶吼着!眼泪和汗水在狂奔带起的狂风中模糊了视线!他将脚下坚硬的石板踏得寸寸龟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极限速度拼命追赶那道几乎消失在视野尽头的幽蓝流光!
恐惧如同深渊的寒流灌满西肢百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一遍遍用灵魂呐喊:
“班婌婌!!!她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夏夏她怎么了?!回答我啊!!!”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被蓝光包裹、生死不知的身影和如同毒蛇般噬咬心脏的无尽恐慌!
前方那道流光中,班婌婌紧紧抱着齐夏滚烫又冰冷的身体,猩红的血瞳深处是李麟从未见过的沉重。耳边是他绝望的嘶吼,一声声叩击着她的心神壁垒。
终于,她微微侧过头,冰冷的意念穿透空间,精准地刺入李麟疯狂追问的灵魂中,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
“武神种——”
这三个字砸落的瞬间,李麟感觉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凝固了!
班婌婌那不含一丝情感、却又透着无尽苍凉的宣判,如同冻结灵魂的冰锥,穿透一切阻碍,狠狠钉进李麟的意识深处:
“——活不过二十岁!”
“……什…么…?”
李麟狂奔的脚步猛地一个趔趄!几乎栽倒在地!
他眼里的血色疯狂蔓延,仿佛要将整个眼眶撑裂!扭曲的脸庞上写满了最彻底的难以置信!
下一瞬!
一声混合着绝对不信、疯狂抗拒和极端恐惧的咆哮,炸裂在空旷的街道:
“——骗人的吧?!!!”
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声音劈裂开来:
“——骗人的吧?!班婌婌!你说啊!!这他妈绝对是骗人的吧?!!!”
声嘶力竭的质问在夜空中回荡,无人应答。只有前方那道决绝的幽蓝光芒,更快地射向分部。夜空之下,一个少年在疯狂奔逃,一个残酷的诅咒刚刚撕碎了他所有的未来。
泪水混杂着鲜血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流入口中,是铁锈般绝望的腥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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