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李自成盯着红巾,突然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扔在案上。
纸包散开,露出半块发黑的窝头。"
老秦当年偷偷塞给老子的。"
他粗粝的拇指着窝头上牙印,"有些债,是该还了。"
送走李自成后,朱小九发现张定国仍立在廊柱阴影里。
年轻将领的明光铠上凝着夜露,怀中却抱着个古怪的乌木漆盒。
"殿下,北镇抚司今早搜出来的。"
他单膝跪地,漆盒开启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成德书房暗格,藏在《论语》夹层里。"
朱小九瞳孔骤缩。盒中黄绸衬底上,半块青玉螭纹佩静静躺着——那是清廷贝勒以上才能用的制式。
她翻转玉佩,背面满文刻着"多铎"三个字。
"还有字条。"张定国递上张桑皮纸,上面潦草写着:"西月初九,燕客至,朝阳门三更"。
远处传来大军开拔的号角。
朱小九突然将玉佩攥得死紧,玉上螭纹硌得掌心发疼。
"定国。"她望向渐亮的天色,"你说成德一个五品官,怎么会有清廷亲王的信物?"
五日后,米仓山古道被浓稠如墨的雾气死死缠绕。
腐叶堆积的山道在迷雾中若隐若现,湿漉漉的青苔裹着碎石,每一步都像是潜藏着未知的陷阱。
山间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猿啼,回荡在空荡荡的峡谷间,惊起一片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更添几分阴森与肃杀。
李自成猛然勒住缰绳,那匹通体油亮的大青骢前蹄高高扬起,不满地嘶鸣一声,铁蹄重重踏在布满青苔的石板上,溅起细碎的石屑。
马鬃在冷风中狂舞,如同一面黑色的战旗。
“大帅?”
亲兵队长王西翻身下马,腰间的佩刀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疾步上前,铠甲上的铜钉在雾气中泛着冷光,“前头探马来报,剑阁栈道有塌方,巨石堵住了大半通路,怕是...”
李自成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这位久经沙场的老闯王凝视着掌心那块褪色的红巾,布料边缘早己磨损得如同破碎的火焰,上面依稀可见当年绣着的 “闯” 字,却己被岁月与鲜血浸染得模糊不清。
他缓缓将红巾系在雁翎刀的鎏金刀柄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一位故人。
红巾随风飘动,似是要将往昔的战火与豪情再次点燃。
晨雾如潮水般翻涌,忽然,山道尽头闪烁起点点寒芒。
李自成眯起眼睛,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了那是白杆枪的枪尖。
那熟悉的白杆,正是秦良玉麾下精锐部队的标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秦良玉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曾与他在战场上并肩作战,也在营帐中把酒言欢。
“传令。”
李自成突然扯开蟒袍,内衬的旧战袍瞬间展露出来。
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战衣,补丁摞着补丁,领口处还残留着多年前某次战斗时留下的血渍。
这件战衣,陪他从陕北的黄土高原一路征战到江南的水乡,见证了无数次生死厮杀。
“全军换白杆兵旗号,马衔枚,人噤声。”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闯王缓缓回头,望向北京方向。
那里,是他曾以为唾手可得的天下,如今却成了心头难以言说的痛。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满是轻蔑与仇恨:“那丫头说得对,老子这辈子,最恨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山风呼啸而过,吹散了他最后的低语:“告诉弟兄们,这次咱们... 是回家。”
话语间,带着几分沧桑,几分决绝,更有对未来的坚定信念。
仿佛这不是一次秘密行军,而是一场归乡之旅,是对背叛者的清算,也是对初心的坚守。
同一时刻,紫禁城武英殿内,朱小九将黑玉棋子"啪"地按在棋盘天元。
对面张定国看着己成死局的棋枰,额角渗出冷汗。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朱小九突然吟道,指尖划过棋盘边缘的剑阁标记,"你说李闯此刻,到七盘关没有?"
张定国正要答话,忽听殿外一阵骚动。
王承恩跌跌撞撞冲进来,手中捧着的塘报还在滴血:"殿下!东厂的人在朝阳门...截住了...截住了..."
老太监突然栽倒在地,背后赫然插着支弩箭。
朱小九掀开塘报,一张绘着九门布防图的绢帕飘落,角落盖着成德的私印。
窗外,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棋盘上。
朱小九突然轻笑出声:"原来...是盘大棋啊。"
寅时三刻的朝阳门,像一头蛰伏在秋雾中的巨兽。
浓稠的雾气裹挟着寒意,将城楼、箭楼层层包裹,城墙砖石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沟壑缓缓滑落,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守城兵卒裹紧身上的破旧棉袄,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雾气里,接连打着哈欠,费力地推开那扇沉重如铁的城门。
门轴转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是沉睡巨兽的苏醒呻吟,惊起箭楼上一群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腾空而起,黑压压的身影在雾中穿梭,发出凄厉的叫声。
就在这令人不安的氛围中,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一支雕翎箭如鬼魅般穿透浓雾,带着凌厉的杀意,精准地刺入领头兵卒的咽喉。
那兵卒瞪大双眼,喉间发出 “咯咯” 的声响,双手死死捂住伤口,踉跄几步后轰然倒地,溅起一片泥花。
“敌袭 ——!”
凄厉的呼喊划破死寂,紧接着,示警的铜锣被用力敲响。
然而,锣声刚响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只见一名黑衣死士不知何时己跃上城头,手中匕首寒光一闪,守城士卒的喉间顿时血如泉涌,铜锣 “当啷” 一声坠地,在城墙上滚动着,发出沉闷的回响。
二十余名黑衣死士如鬼魅般从城门口的商队货箱中跃出,他们身形矫健,落地无声。
手中清一色的满洲弯刀在晨雾中泛着幽幽青光,刀刃上的血槽纹路狰狞,仿佛随时准备吞噬生命。
为首的刀疤脸汉子眼神阴鸷,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至嘴角的伤疤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他一脚狠狠踢开地上的尸体,尸体翻滚几下,便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之中。
刀疤脸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用朱砂标着紫禁城的每条暗道,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朱砂红如鲜血般刺目。
“记住,多铎王爷要的是活口。”
刀疤脸舔了舔弯刀上新鲜的血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那个穿孝服的娘们......”
他的话音还未落,城楼上突然传来一阵机括响动,如同死神的脚步声。刀疤脸神色骤变,猛地抬头,只见数十支弩箭闪着森然寒光,从浓雾中对准了他们。
在雾气的遮掩下,只能隐约看见城楼上有一道枯瘦的身影,宛如幽灵般若隐若现。
“咱家倒是好奇。”
一道阴冷的声音从雾中飘来,带着几分慵懒与不屑,“多铎许诺你们什么?黄金?爵位?”
伴随着话音,绣春刀出鞘的铮鸣撕破雾气,那声音清脆悦耳,却又透着无尽的杀意,“还是......”
“放箭!一个不留!”
阴冷的声音令下之后便转身离去,霎时间,城楼上弩箭齐发,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朝着黑衣死士们疾驰而去。
武英殿内烛火摇曳,更漏刚过卯时,铜壶滴下的水珠在寂静中砸出清脆声响,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案头青铜仙鹤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却驱不散殿内令人窒息的凝重气息。张定国死死盯着棋盘缝隙间露出的半幅绢角,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微微颤抖的指尖几乎要将棋盘边缘掐出裂痕。
那是一封盖着八大王鲜红印鉴的密信,朱砂印泥还带着微微的感,落款日期赫然是李自成离京当日。
墨迹未干的字句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剜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 愿以蜀中三府,换清廷铁骑入关。”
朱小九素白的指尖轻轻抚过字迹,念出最后一句时,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笑声中满是嘲讽与悲愤,“张将军,你说这盘棋,到底有几方在下?”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皮靴踏在青砖上的声响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符般越来越清晰。
张定国本能地按住剑柄,剑鞘与手掌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全身紧绷,肌肉隆起,眼神警惕地盯着殿门方向,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砰!” 殿门被猛地撞开,沈炼浑身浴血地闯了进来,身上的甲胄多处破损,血迹浸透了大半衣衫。
他踉跄着扶住门框,嘴角溢出鲜血,气若游丝地喊道:“殿下!东厂提督曹化淳......”
话未说完,一支淬毒的羽箭破空而来,“噗” 的一声穿透他的右肩。
沈炼闷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在青砖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十余名东厂番子如狼似虎地持械涌入,他们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
为首的曹化淳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弩机,三角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公主殿下,老奴奉懿旨清理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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