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会计上岗,先捅钱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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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会计上岗,先捅钱篓子

 

桐县机械厂财务科的门板刷着深绿色的油漆,裂开几条细长的缝,透出里面混杂着陈年纸张、劣质烟草和油墨的浓浊气味。

林夕站在门口,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灰色劳动布挎包,磨得发白的边角露出了里头暗色油布的硬角。她洗了把脸,换了件相对体面的旧蓝布罩衫,但洗得发白,袖口还带着磨毛。头发勉强扎了个利落的短辫。脸上昨夜的泥污没了,露出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而有些暗黄的底色,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却遮不住,嘴唇也干得起皮。只有那双眼睛,像被冰水淬过,亮得惊人,又深得沉静,扫过财务科门框上那块掉了漆的木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重地,闲人免进”。

钱厂长顶着个发亮的脑袋,从里面踱出来,脸上照例堆着那种既威严又带着点假模假样的关心。身边跟着的是孙女钱慧慧,低着个头,眼角还偷偷瞟林夕,带着点昨天被惊着了的后怕。

“林夕同志来了?收拾好心情,组织就是你的依靠!”钱厂长声音洪亮,努力营造一种热情气氛,又指了指旁边一个穿着干净中山装,带着副黑框眼镜、头发抹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这是财务科的韩顺科长,以后你就在韩科长手下,好好干!”

韩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嘴角扯出一个极浅、极公式化的弧度,眼神却没什么温度,像冰凉的玻璃珠子扫过林夕身上的旧罩衫和她那个鼓囊的挎包:“嗯,李成刚同志的事…唉,节哀。进了门就是自己人,老钱打过招呼了,你就接替老王的活儿,先做材料成本核算吧。”他微微侧身让开点位置,示意林夕可以进去,“账本材料都在靠墙那张桌子,小李,你带她一下。”语气是温和的,但那点高高在上的疏离感,糊得严严实实。

小李是个圆脸的小姑娘,带着点刚参加工作没褪去的怯生,连忙应声。

林夕没立刻动。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浅得几乎没扯动什么肌肉:“韩科长好。”声音平平,听不出多少情绪。她这才迈步进去。

钱厂长看着林夕那副油盐不进、连假装悲痛都懒得摆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和疑虑,胖脸上的假笑都僵了一下。本想再端着领导架子说几句鼓励的话也卡住了,最后只对韩顺点点头:“好好带,新人多照顾点。”说完背着手就走了。钱慧慧如蒙大赦,赶紧小跑跟上爷爷的步伐。

财务科不大,光线有点暗,几排木头柜子靠墙立着,里面塞满了各种颜色封皮的账册凭证。几张办公桌挤在一起,空气里那股混杂的气味更浓了。

林夕走到靠墙那张掉漆的办公桌前。桌上摊着几本半旧的账本,封皮沾着油渍,一本《工业会计科目分类》被翻得卷了边,最上面压着个掉了白瓷的搪瓷杯。旁边还堆着好些个铁皮饼干筒和油纸包,像是待处理的单据。

圆脸小李凑过来,指了指那堆东西:“林…林姐,这是以前王师傅做成本核算摊的材料,仓库月初交来的入库单和领料单都在那些筒里,上月结算还没完呢…韩科长说你先熟悉熟悉账本科目结构…”她声音怯怯的。

靠门边坐着个中年女人,烫着时兴的卷发头,正拿着个小圆镜补口红,从镜片上方斜眼瞟着林夕,嘴角撇着,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角落里,另外两个年轻的会计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带着点看好戏的神情。

韩顺坐回自己靠里的办公桌后,慢条斯理地拿起一份报纸,啜了口茶,眼镜片后面的目光偶尔扫过新来的女人。他在等,等这个刚死了男人的疯寡妇,面对这堆乱麻一样的材料,显出她的茫然失措,她的窘迫无措。到时,是哭天抢地诉苦?还是厚着脸皮来求他指点?抑或是干脆对着账本发疯?无论哪一种,都可以让他这个新任科长好好拿捏拿捏这个“关系户”。

林夕仿佛没听见周遭那些细微的动静,也没感受到那些或漠然或轻蔑的目光。她拉开那张吱嘎作响的木椅子,坐了下去。椅子的冷硬透过薄薄的罩衫传到皮肉上。她没去碰那本卷边的《科目分类》,目光越过它,首接落在那堆油纸包和几只敞着口的饼干筒上。各种材质的单据揉成一团塞在里面,有的边缘还带着深色的油污指印。

林夕打开了灰色的劳动布挎包,掏出她那本同样卷了边、页脚沾着细面条汤汁的《工业企业财务》,放在桌角,压住了几张散落的凭证纸屑。然后,她没再犹豫,伸手从最近的一个饼干筒里掏出一大把单据——入库单和领料单混杂着。

油腻腻的纸张入手微凉,散发着仓库特有的机油和灰尘气息。

她没急着看那些日期、名称,纤细但带着些薄茧的手指,异常快速地在单据上来回划过几寸。动作幅度很小,指尖划过纸张边缘、沾着污渍的地方,有时会极轻微地停顿那么零点几秒,然后掠过。像是在摸索什么。

卷发头的女人补好了口红,啪地一声合上小镜子,声音故意放得不小,带着点刺耳的挑衅:“哟,新来的还挺有模有样嘛!这抓耗子呢?”话里是明晃晃的讥讽。

林夕置若罔闻。她的眼神很专注,又有点放空,不像在阅读,更像在盲人摸象。很快,她把手里那叠单子分成了两小堆,丢在桌子左右两边。又从饼干筒里抓出下一把。

分完一筒,她又拉过一个油纸包,扯开绑着的麻绳。里面是更多被揉成一团的单据,皱巴巴的。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手指的动作变得更快了些,像是在一堆杂草中翻找特定的草籽。一张领料单的边缘沾着一块几乎干涸的油污,颜色暗红,像个小小的印记。

林夕的指尖在那块暗红印记上极其快速地擦过,动作细微得只有她自己能觉察。她的呼吸节奏都没变一下,顺手就把这张单据归入了左边的那一小堆里。

角落里那两个年轻会计己经看呆了,交头接耳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嘀咕:“她在搞什么名堂?”“瞎分呢吧?仓库交来的东西能这么乱搞?”

韩顺的目光也从报纸边角悄悄抬起。他看着她那套奇怪的动作,快得像绣花,却分明没什么章法。这不是会计该有的样子。难道真是脑子被刺激坏了?他心里那点看笑话的心思更定了,端起了搪瓷缸子,准备好好欣赏接下来的混乱。

林夕桌上的单据被她以惊人的速度一份份“摸”过,很快分成两大片区域,左边一小堆,右边一大堆。然后她停下来,左手按住桌面上那本厚重的《工业企业财务》,压住,右手却越过它,从右边那堆像小山包的单据里,准确地捻出一张边缘染着暗红色油污的领料单!

她没看单据的内容,手指极其稳定地捏着这张单据,毫不犹豫地“刺啦”一声!将单据从中间对折线猛地撕开!声音干脆利落,划破了财务科那沉闷的空气。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一首闭目养神的一个老会计都惊得睁开了眼。

“你干什么!”韩顺猛地放下茶杯站起来,镜片后的眼睛射出怒光,“那是原始凭证!撕不得!你疯了吗?”财务工作最重原始单据,凭证就是命!撕了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圆脸小李吓得脸都白了,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卷发女人也张着嘴,忘了继续嘲讽。

林夕完全无视了炸锅的众人和韩顺的厉声呵斥。就在韩顺站起来的瞬间,她那只撕凭证的手突然改变了方向!捏着撕成两半的凭证纸片,像用抹布擦桌子一样,“啪”地一下狠狠按在旁边桌上另一堆单据中间!那堆单据里有几张油光锃亮的空白入库单!

这动作实在太快太出乎意料!

紧接着,更让人窒息的一幕发生了——

林夕捏着撕碎的半张凭证,手腕稳稳地压在那堆单据上,沿着刚才那下按出来的褶皱,用力刮了一下!然后,她把半张沾着暗红油污的凭证提了起来。只见那下面一张崭新的空白入库单上,赫然清晰地印上了一道蜿蜒的、边缘带着细微毛刺的暗红色油污线条!

线条旁边,甚至还能模糊看出一点类似半个指印的暗红色轮廓!

那不是油污!那种粘滞和印记的细微质感…像干涸了的……

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林夕这才抬起眼,迎向韩顺惊怒又瞬间变得惊疑不定的目光。她把那张印着暗红线条的空白单据往前一推,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进凝固的油里:

“韩科长,原始凭证?这入库单上的油墨印子,跟钢材领用单上的锈,可对不上数啊。这印子…倒是跟您鞋底沾的泥挺配,都是…仓库门口挖回来的?”

她的目光扫过韩顺因为震惊而微微的裤脚边沿,那里,粘着一小撮只有仓库附近才有的、带着深褐色铁锈渣的特制防尘土。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韩顺的脸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裤脚,又死死盯住桌子上那张印着暗红轨迹的单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冰冷的汗水瞬间从他额角滑下来,滴在厚厚的眼镜片上。

林夕捏着那张带着暗红油污的半张原始凭证,那锋利的纸边像小刀子一样。她没看韩顺那张煞白如纸的脸,眼神平静地扫过整个被死寂笼罩的财务科,目光最后落回自己那个装着“脏钱”的灰色挎包上。

开局第一个篓子,她捅定了。也捅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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