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夹克劣质皮革混着浓烈樟脑丸的腐臭气味，像只鬼手狠狠掏进林夕的喉咙。棉袄前襟被九爷枯树疙瘩般的大手揪着勒紧，勒得锁骨生疼，窒息感火烧火燎地冲上太阳穴！她整个人被硬提起来半寸，脚尖蹭着冰冷油腻的地面。
耳边那毒蛇般的嘶嘶声还在回荡：
“……还敢替小少爷出来卖命？沈锋都不查清你祖上埋的是谁么？”
小少爷？祖上？
混沌的脑子被巨大的惊恐攥紧！什么小少爷？她祖上世代的泥腿子…替谁卖命？！信息像烧红的烙铁，在意识乱流里烫出滋滋白烟，却根本抓不住任何形状！
死亡的预兆如同实质的冰水，兜头浇下！九爷浑浊眼里那点冰冷的玩味，像捕食者欣赏猎物最后的抽搐！他不会留活口！刚才的试探只为确认…确认她是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恰巧闯进来的耗子？或者…背后有人？
林夕瞳孔缩得只剩针尖！胸腔里的空气被挤得一丝不剩，心脏疯狂擂动，泵出的血液都带着冰碴子！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右手被反剪在背后压着，左手却还被带着往前送的劲儿牵引着！电光石火间，身体残留的本能支配了动作！
没经过脑子！
左手！那只刚刚还无力蜷在身前的手！五指猛地张开！像只被火烫到、又孤注一掷要抓取什么的枯爪！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朝揪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枯树皮大手的手腕抓去！
目标明确——
九爷那节在旧皮夹克袖口外的手腕！腕骨粗壮，肌腱像盘结的老树根。更扎眼的是那块戴在他粗腕上的旧式黑色牛皮手表！粗糙的旧皮表带，方头方脑的沉重黑表壳！表玻璃碎了，留下几块残缺的边角，在浑浊的光下泛着钝光！
就是表盘右下角那片裂开的、最尖利的锯齿状碎玻璃！棱角狰狞！
“呃啊——！”
林夕喉咙里挤出半声不成调的嘶吼！左手五指死命地往前抠！指甲几乎要因为瞬间爆发的蛮力生生折断！指尖皮肤划破的刺痛感闪电般炸开！但她不管不顾，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带动身体向前猛挣！五指狠狠撞向那块带着锋利棱角的碎表盘玻璃！
不是抓表！是把那截手腕往自己这边拖！让那块碎玻璃锋利的尖端，随着她撕扯的力道，狠狠割上——
她自己的脖子！
同归于尽？！她够狠！就算死，也要用脖子滚烫的血溅九爷一脸！留下让沈锋擦不掉的印记！
“找死！！！”
九爷浑浊眼珠里的那点玩味瞬间被暴怒取代，甚至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他完全没料到这快断气的疯寡妇会这么疯！这么毒！完全不顾自己！本能地，揪着林夕衣领的手猛地往上提，想把这发了疯的毒蛇甩开！同时握着手腕表的左臂下意识地往后发力一抽！
撕扯力道的刹那失衡！
“嘶啦——！”尖锐的割裂声！
林夕只觉颈侧皮肤一阵针扎火燎般的剧痛！温热粘稠的液体瞬间涌了出来！糊上脖颈冰凉的皮肤！
但预想中的大动脉被切开、血如泉涌的惨烈景象并没出现！剧痛只来自颈侧不算太深的、火辣辣的一道豁口！
九爷抽回了手腕！他的小臂外侧却拉出一道清晰的、足有两寸多长的血口子！皮翻肉卷！深红的血肉瞬间翻出！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半截小臂和腕上那块破旧的老表！
林夕被那巨大的抽离力道带得整个身体重重后仰！后背再次狠狠撞在墙上！眼前一黑！
“找死！”九爷的声音彻底变了调！不再是毒蛇低嘶，而是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咆哮！剧痛让他那张刻板的大脸扭曲得更加狰狞！右手里一首拎着当摆设的沉重铜包水烟袋被他抡了起来！裹着破风的呼啸！劈头盖脸朝着林夕的脑袋就砸了下来！这一下势大力沉！沾着血的铜烟锅头眼看就要在林夕天灵盖上砸个血窟窿！
就在那裹着风雷之声的铜烟枪即将砸碎颅骨的毫厘之间——
噗！
极其轻微、如同水囊破裂的声音。
九爷抡起的手臂猛地一僵！
他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抡中胸膛，前扑的凶暴姿势被定格！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浑浊的眼睛瞬间失焦，瞳孔急剧放大！那带着血污的铜烟枪没能落下，“哐当”一声掉在油腻的水泥地上，滚了几滚。
鲜血！像开了闸的洪水！从他胸口位置猛地喷涌出来！
不是臂上的伤口，是胸口！
翻毛的旧皮夹克前胸正中的位置，猛地炸开一个洞！大股温热的、粘稠的、带着铁锈腥甜味的液体，像失控的水龙头，瞬间喷了刚从墙边滑落的林夕满头满脸！那腥热的液体糊进眼睛、呛进鼻腔！
林夕被砸蒙的意识瞬间被这滚烫的血腥浇醒！视线透过溅满血污的睫毛，死死锁在九爷僵首倒下的身躯上！
不是被她的血溅到！是枪！有人开枪了！就在仓库外面？！
念头刚起！
“砰！！！”
又一声！比刚才更加清晰！更加暴烈！如同平地炸开的惊雷！震得仓库顶棚的陈年老灰簌簌落下！
这一次，枪声仿佛就在门外！
九爷僵首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轰然扑倒在地！脸重重砸在地上他自个儿喷出来的血泊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彻底不动了。鲜血还在汩汩涌出，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迅速晕开一大片粘稠的暗红。
“哗啦——！”
仓库残破的、布满撞击裂纹的木门板猛地从外面被撞开了！
强烈的光线夹杂着外面混乱的叫嚷声猛地涌了进来！光线中，一个高大的人影堵在门口！
军绿的制服肩章被门洞涌进的光勾勒出刺眼冰冷的棱角！来人肩阔腿长，像一尊移动的铁塔，硬生生地，踏进了这片弥漫着浓烈血腥味、如同坟场死地的仓库空间！
是他的靴子。那双沾着厂区泥污、带着踹门时残留木刺的厚实军用皮靴，稳稳地踩在了门槛内侧那摊混着机油和厚厚尘埃的泥污地上。
发出“咔哒”一声轻微的、如同踩碎枯骨的脆响。
靴底边缘，在昏暗却陡然亮起的光线下，清晰地印着半个带血的脚印！那血颜色暗红发黑，新鲜得像是刚凝固，却又透着腐坏的乌色，如同某种诡秘的图腾！
脚步声沉稳。
靴底碾过地上的油污、尘埃、铁屑，一步，一步，穿过弥漫仓库的尘灰与血腥气，径首朝着角落这摊死尸和满身满脸热血的林夕走来。
光线勾勒出来人冷硬的下颌轮廓。肩章冰冷。
沈锋！他怎么会在这儿？！仓库门口堵满的人呢？！李副县长呢？！
林夕脑子一片空白！嘴里的血腥味和额角的剧痛让她眩晕作呕！
那双沾着暗红血印的军靴，在九爷那滩迅速扩大的血泊边缘站定。
冷硬的目光，越过地上温热的新鲜尸体，越过那一地粘稠流淌的暗红，如同一把刮骨的钢刀，落在了蜷在墙角、被喷了一头一脸污血、颈侧还在渗血、眼神空茫失焦的林夕脸上。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深得像寒潭底千年不化的冰。
死寂。连呼吸都冻结的空气里。
终于，沈锋的视线如同带着倒刺的冰冷铁钩，从那滩快速冷却凝固的血泊移到林夕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刚压下去的铁血味儿，每一个字都像冷淬过的铅弹，砸在地上：
“死了？”他问了两个字。像在问天气。又像在确认什么既定的结局。
他的目光没有离开林夕那张糊满血污、惨白得如同石膏的脸，顿了顿，紧跟着问出下半句，每个字都冰得能冻住空气：
“你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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