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节庆余热未散,高溯却难得露出凝色。
宫中来信,言及陛下打算于春末亲征北境叛乱之地。高溯展信之际,眉头一皱,心头微沉。
“亲征?”他立于书案前,眼神如深潭无波,低声复诵,像是要确认这两个字的分量。
韩花之立在一旁,也皱起眉头:“虽说圣意己决,可如今朝中风向未定、边军未整,贸然亲征,恐生枝节。”
高溯挥手示意他退下,独自于案前踱步,手指缓缓着桌上信笺。片刻后,他提笔欲书,却迟迟未落。
他自幼与皇兄一同长大,情同手足。那时的兄长尚未册立太子,性情温和,常带着他攀墙、放鹰。两人曾共赴书舍——那座位于太和宫西侧、只对宗室子弟开放的内廷学宫。
他记得那日风雪微落,讲读《六韬》,他随口解了兵家“无中生有”之策,先生连连点头,诸皇子都望来,唯独皇兄默然不语。
那夜他回宫时,贵妃面色凝重,责他不该“锋芒太盛,叫太子下不来台”。当夜便罚他跪于殿外雪中,至黎明。
从那以后,兄弟关系渐生罅隙。皇兄被接入中宫,由皇后亲自抚养调教,逐渐走入太子之路。他则被贵妃收敛栽培,凡事不得逾矩半分。
及至兄长登基,他年方十九,被分封北隅襄州。虽赐号睿王,却远离朝堂,再无与兄并肩之机。
今日得此战报,他知北境气候凛冽、地势复杂,而皇兄素来体弱。若真御驾亲征,万一有失,非但伤己,更动摇根本。
他一度动笔欲写万言劝谏,但刚写下数行,便倏然顿住。皇兄登基六年,朝中风雨不止。身为亲弟,若首接进谏,纵情出公心,却难免惹猜忌,反令兄弟更远。
思及此,他放下笔,拂袖而立。
傍晚,他于王府中信步,行至花园,正见林言之扶着林溯澜缓步而行。少年虽病未痊,神色间却无半分萎靡,林言之一边说笑一边扶持,声音轻柔。
高溯望着这对姐弟,不知怎的,忽而思绪一动。
回书房后,他命韩花之取来一卷旧档,于其间选取“寒邪入体难起旧患”之症,与林溯澜经历相类,佐以数条医案折子,重新草拟一封奏报。
不署睿王之名,只借府中一位随军老医身份,奏陈“边地风寒奇重,不利军行”,劝“春令未旺,不宜亲征”,并附大周旧年北伐折损之数、兵士寒疾之患,逐层铺陈,兼顾情理。
“此非臣弟之谏,只是一位微末医者的忠言。”高溯淡声道,搁笔良久。
正欲唤人送出,门外却传来温婉女音:“王爷真要如此上表?”
王妃严玉蝶不知何时立于门侧,眉眼静和,手执狐裘披风,眼神却透着一丝担忧。
“若陛下得知此事源出王府,未必乐见。”
高溯望着案上的折子,低声道:“我不是不信他,只是……兄长一向孤行,不愿旁言。若连这点小计都容不得,那这江山,未免太冷了。”
严玉蝶上前一步,柔声道:“臣妾知王爷心忧社稷,但陛下素疑,倘若察觉折子中有王府之意,岂不反令其心生不安?”
高溯静默良久,终将折子缓缓收入锦匣,道:“再想想。”
他抬头望向夜空,万籁俱静,一灯如豆。昔日兄弟情深,己隔重山长路,而今此心此意,却不知该由谁托付。
只是那夜,他遣人悄然入京,将一份医案递至一位朝中清流之手——那人,既是医官世家出身,又得陛下器重,或许,能在朝堂之上,替他说一句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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