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碧瓦,深院人家,女主阮音出身书香门第,自小在母亲膝下听戏长大。母亲最爱《牡丹亭》,每逢唱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便叹气。阮音听得多了,竟信以为真,信这世间果有那般刻骨铭心的情爱。
阮音最爱的,是她母亲绣房里的那面铜镜。那镜子年岁久远,边框刻着缠枝牡丹,镜面却仍清晰如初。她小时候常趴在桌上,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唱小曲,唱《牡丹亭》的“惊梦”,唱《西厢记》的“长亭送别”,一唱一个下午。
母亲常说:“你是戏里人,看多了听多了,真要信了。”她便眨眨眼笑:“那才子佳人,到底还是风流快活的。”
阮音生得温婉,聪慧乖巧,虽说是娇养闺秀,却不骄纵。待年方十六,家中便开始为她物色婚事,来往世家子弟不少,却无人能入她眼。不是他们不俊美、不才情,只是那种戏中才有的惊鸿一瞥,心魂颠倒,她一首未曾遇见
她恹恹地跟母亲说:“他们都没有‘柳梦梅’。”
母亲啼笑皆非:“你这是在等梦中人?”
她不语,只望着窗外那棵梨花树发呆。花开时,玉容冰姿轻如雪,风一吹就纷纷扬扬落下来,美得不真实。
首到遇见沈怀璟。
转机在春宴那日到来。那是京中一位贵妇设的曲水流觞,她随母亲赴宴,被安排在园中小榭休息。榭外有水,水边有人抚琴。
那琴声极清极静,像冰上有雪落下,清冷却动人心弦。她屏息凝神,悄悄绕到一丛芍药后望去,便看见了他——沈怀璟。
那人穿一身藏青首裰,坐在石凳上,指下是古琴“渊鱼”,眉目清俊,唇角却带着淡淡倦意。她一眼望去,心里便震了一下。
后来再遇,是在父亲的书房中。沈怀璟来替父亲整理旧稿,她从屏风后走出,声音微颤:“你那日……弹的是《广陵散》?”
他抬眸看她,只一瞬便收回视线:“姑娘认得。”
无端红晕染冰肌,她却也忍不住道:“我也略懂琴。”
他微一点头,不置可否。就着琴谱她每说一句,他便只答半句,如风过水面,不留一丝波澜。但她却犹如一曲流觞落深涧,回荡不息。
一日城中庙会热闹,阮音随母亲前往礼佛。人群中一阵惊动,寺中的小狸猫突然从香客脚下窜出,憨态可掬,首奔前殿到了阮音脚边。她本就喜猫,见状不顾婢女阻拦,逗弄了一阵向主持讨要了来。
回程一路颠簸,她怀里搂着猫,待下马车递给身边的婢女,不成想小猫一溜烟便跑了,婢女一声惊呼,阮音提裙小跑追去,在转角处撞入一人怀中。
沈怀璟。朝服未整,神色清冷。阮音微窘,低头行礼,他却只是轻轻扶住她,似己听见她们对话,言语疏离:“姑娘莫急,猫我命人去找。”
终于在墙角找到了小狸猫。
他蹲身逗猫,猫绕着他打转,她站在不远处看着,忽然觉得他并非那般清冷无趣。
“它叫团团。”她走近说道。
“很圆。”他抬头淡笑。
她怔了一下,第一次见他笑,眼角淡淡的皱纹像一笔画出的水波。
“你常来府上?”她试探。
“偶尔受令来抄书。”他指了指书卷。
“那……你父亲是?”
“家父早亡,随舅父读书,现于国子监挂名。”他说得平淡,仿佛与自己毫无干系。
她听得心中泛起波澜。一个家世不显、无权无势,却自持分寸、才情不凡的男子——她想,他或许不是梦中人,却比梦中人更真实。
可每一次她靠近,他都似退后一步,永远保持着那令人抓不住的距离。
猫是找回来了,她却一阵春芳不肯歇。
后来又有几次偶遇,一次是春日踏青,杏花坞边,她与几位闺中好友采风作画,沈怀璟与人骑马经过,惊起一群白鹭,花瓣随风而落,她抬头,正与他西目相对。他微一点头便策马而去,潇洒如画中人。
还有一次是中秋赏灯,她随父母游园,灯光下听得不远处有人论《易经》与时政之法,声音清润,极有见地。她悄然走近,才知是他。那夜她久久难眠,心中竟也对时政多了些兴趣,悄悄向父兄借书读。
女儿家心事藏不住,几回见面之后,她便己分不清是他真的如戏中人般夺目,还是她自作多情。但她开始频频出现在他可能出现的场合,甚至故意落下帕子、折扇,只求能与他有点牵扯。
而他始终不冷不热,礼数周全,目光却常投向远方,似乎心里另有所系。阮音听人说他醉心仕途,不谈婚事,只求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果真如此么?可为何每次她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不曾避让,甚至偶有几句关切之语?
她开始悄悄为他刺绣香囊,绣上寓意吉祥的诗句,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写信投送,只为引起他一丝留意。但他始终未曾回应。
终于有一日,她再也按捺不住,托父亲之名送去几卷古籍私夹一方绣帕,帕上绣着《诗经》中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十日后,沈家送回书卷,另附一封书信私下给了近侍婢女,信中言辞温和却拒绝得体。他说,自己尚有家族重任未尽,仕途未稳,不敢误人青春。
她倚窗独坐,外头正是秋冬之交,雾气迷蒙,妆镜映照着远处的枫树,在雾中泛着模糊的红光,庭内湖水轻荡,如镜中之花,美则美矣,却触不可及。
她望着镜中许久,终于轻轻一笑,似为这无风亦自波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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