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关的城墙在暮色中泛着铁青色。马越一行刚靠近城门，守门的兵卒就"哗啦"一声架起了长戟。
"关城了！明日请早！"城楼上传来不耐烦的吆喝。
韩瑛皱眉看了看天色："大人，这才酉时三刻，武关从未这么早闭城。"
马越眯眼望向城头——隐约可见几个穿绛色官服的身影在垛口后晃动。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袖中的短弩，转头对钦差笑道："天使，看来今晚得露宿了。"
钦差擦了擦额头的汗："马大人，要不...咱们亮明身份？"
"不急。"马越跳下马，故意大声道，"听说武关外的羊肉汤饼不错，正好尝尝。"
他们在官道旁的食肆坐下时，韩瑛借着盛汤的姿势低声道："城头有绣衣使者。"
马越吹了吹滚烫的汤饼："几个？"
"至少二十，都配了弩。"
汤碗里的油花打着旋，马越盯着看了会儿，突然笑了："这是要逼我们夜闯啊。"
三更时分，武关西侧的城墙下闪过几道黑影。赵十三嘴里叼着短刀，手指抠着墙砖缝隙，壁虎般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快到垛口时，他耳朵突然一动——上方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三个人。"赵十三心里默数，"左边两个，右边一个。"
他猛地翻上城头，在守军还没反应过来时，刀柄己经重重敲在一人后颈。另外两人刚要喊叫，就被紧随其后的盐工捂嘴放倒。
"大人，清了。"赵十三朝城下打了个呼哨。
马越攀着垂下的绳索登上城墙，第一件事就是蹲下检查昏迷士兵的手掌。
"果然。"他捻了捻对方虎口的老茧，"北军射声营的弓弩手，冒充的关卒。"
韩瑛脸色一变："七大世家连北军都能调动？"
"不是世家。"马越站起身，望向城内灯火最亮的那处宅院，"是宫里有人不想让我活着进京。"
正说着，城内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梆子声。紧接着，街道尽头亮起一串火把，少说也有百来人，正朝城门方向扑来！
"被发现了！"赵十三"锵"地拔出刀。
马越却转身走向城门楼："开闸，放大部队进来。"
沉重的城门绞盘"嘎吱"作响时，追兵己经冲到了百步之内。借着火光，马越看清了领头之人——竟是个穿着宦官服饰的白面胖子！
"马越！"宦官尖着嗓子喝道，"擅闯关城，该当何罪！"
马越没搭理他，自顾自数着追兵人数："一、二...九十七...韩瑛，记下来，明日朝堂上好对质。"
宦官气得浑身发抖："给咱家拿下！"
羽林卫刚冲进城，就被眼前的阵势震住了——自家钦差大人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城门洞里，马越则好整以暇地坐在闸楼上喝茶！
"愣着干什么？"马越朝追兵方向努努嘴，"那些才是反贼。"
混战持续了不到一刻钟。那宦官见势不妙，早溜得无影无踪。马越让人清点俘虏，竟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内侍省的腰牌！
"有意思。"马越把玩着鎏金腰牌，"连中常侍张让都掺和进来了。"
韩瑛忧心忡忡："大人，咱们这是捅了马蜂窝啊。"
"早就是了。"马越望向洛阳方向，"传令，明日改走水路。"
汉江的晨雾中，五艘官船缓缓离岸。马越站在船头，看着岸边几个假装渔夫的探子飞奔而去，嘴角微微上扬。
"大人为何故意泄露行程？"韩瑛不解。
马越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因为真的账册，己经由小丫带着走陆路了。"他展开油纸，里面是几块糕点，"尝尝？武关有名的蜜饯雕梅。"
船行至丹水河口时，前方突然横出十几条小渔船，将水道堵得严严实实。渔夫们高声叫嚷着要收"买路钱"，手里却拿着明晃晃的鱼叉。
"水匪？"韩瑛眯起眼睛，"不对，划桨的姿势太整齐，是水军伪装的。"
马越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放箭。"
船舷两侧突然掀起暗格，二十张劲弩齐射，瞬间将半数"渔夫"钉入水中。余下的见势不妙，纷纷跳水逃命。
"继续前进。"马越转身走向船舱，"午时之前务必赶到郧阳。"
舱内，赵十三正在检查缴获的兵器。他拿起一柄鱼叉，在柄尾处发现了细小的铭文："果然是南军的制式武器。"
马越点点头："看来有人连水师都动用了。"他铺开地图，在丹水与汉江交汇处画了个圈，"明日过白河滩时，必有一场恶战。"
"要不要调盐工接应？"
"不用。"马越指尖划过地图，"你带十个好手下船，提前去前面准备点'惊喜'。"
当夜，船队停泊在僻静河湾。马越独自站在船尾，望着漆黑的水面出神。韩瑛拿着件披风走来："大人，江风凉。"
"老韩啊。"马越突然问，"要是这次咱们折在洛阳，盐场那些弟兄..."
"大人多虑了。"韩瑛咧嘴一笑，"小丫那丫头机灵着呢，李娥又留了后手。就算咱们都死了，盐法也断不了。"
马越轻笑出声："也是。"他望向远处隐约的灯火，"明日过了白河滩，就该有人坐不住了。"
白河滩的晨雾浓得化不开。官船刚拐过河湾，前方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一艘沉船横在江心，彻底堵死了航道！
"来了。"马越整了整衣冠，"准备接客。"
两岸芦苇丛中突然竖起数十面旌旗，紧接着箭如飞蝗般射来！这些箭比寻常羽箭短粗，箭簇呈三棱状，竟是北军专用的破甲箭！
"举盾！"
箭雨钉在船板上的声音如同冰雹。马越躲在舱壁后，听见对面有人在喊："放火船！"
江面上顺流漂下三艘燃烧的小舟，火势汹汹，眼看就要撞上官船！
"跳帮战准备！"韩瑛拔刀在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燃烧的小舟突然接连倾覆——水下竟有人提前布了暗索！
"大人看两岸！"赵十三突然大喊。
只见芦苇丛中杀出百余劲装汉子，手持长弓劲弩，正对着伏兵后背疯狂输出。这些人衣不蔽体，却个个身手矫健，正是赵十三提前安排好的盐工死士！
马越哈哈大笑："好戏开场！"
他纵身跃上甲板，短弩连发，每箭必中。混乱中，一艘不起眼的小船正悄悄后退，船头站着个披斗篷的身影。
"想跑？"马越抄起长篙，助跑几步猛地掷出！
长篙如标枪般贯穿小船，那斗篷人踉跄落水。等捞上来时，斗篷下竟是张马越熟悉的脸——尚书郎周异，琅琊王氏的女婿！
"有意思。"马越蹲下身，拧了拧对方湿透的衣襟，"连尚书台都派人来灭口了？"
周异咳着水，脸色惨白："马...马越...你逃不掉的...前面还有..."
"还有多少？"马越掐住他下巴，"说清楚，我让你死痛快点。"
"龙...龙陂..."周异突然浑身抽搐，转眼就口吐白沫——竟是提前服了剧毒！
韩瑛检查后摇头："救不活了。"
马越站起身，望向东北方向。龙陂，那是进洛阳前的最后一道险关。
"收拾干净。"他转身走向船舱，"给这位周大人备口好棺材，明日送到王司徒府上。"
当夜，马越独自在舱内研究龙陂地形图。突然，舷窗传来"笃笃"轻响。
"进来。"
小丫像只泥猴似的从窗口钻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个油布包裹："大人，东西送到了！"
马越展开包裹，里面是几卷竹简——正是七大世家勾结羌人、私铸兵器的铁证！
"路上顺利吗？"
"遇到三波截杀的。"小丫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都被赵叔教的手段解决了。"
马越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明留在船上，别跟我们去龙陂。"
"不行！"小丫急得首跺脚，"李娥姐姐说了，龙陂有..."
"有埋伏，我知道。"马越从怀中取出那块龙纹铜牌，"所以得用这个。"
铜牌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牌面上的水波纹竟渐渐扭曲，最终显出一条张牙舞爪的龙形！
"明日之后。"马越轻声道，"这天下盐政，该变一变了。"
船外，汉江的波涛拍打着船舷，像无数细碎的低语。明天这个时候，他们要么站在洛阳的城头，要么沉在这滔滔江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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