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两银票,如同甘霖,瞬间解了“云裳工坊”的燃眉之急。小院的灯火彻夜通明,不再是绝望的挣扎,而是充满希望的忙碌。
首要任务,是解决那根要命的传动轴!
“铁!必须是熟铁!要韧,不易断!”青黛指着断裂的榆木轴,小脸因为兴奋而发红,眼中闪烁着近乎偏执的光芒。有了钱,她脑中那些被材料限制的构想,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奔涌而出。“轴不能太长,中间要加支撑轴承!齿轮咬合要更精密!还有水轮的主轴,最好也换成铁的!”
苏晚立刻拍板:“买!月凝,你明天一早就进城,找最好的铁匠铺!不要怕花钱,买最好的熟铁料!买现成的铁轴坯子!还有轴承用的滚珠……不,滚珠可能难找,买铜套!再请两个手艺最精湛、口风最紧的铁匠师傅回来!工钱给双倍!但必须签死契,十年内不得离开工坊,不得泄露任何机密!”她深知核心技术保密的重要性。
沈月凝重重点头,眼中寒光一闪:“放心,若有不轨,我手里的刀认得人。”
第二天,沈月凝天不亮就出发,带着沉甸甸的银票和更沉甸甸的责任。青黛则拿着苏晚画的、结合了她模糊记忆和青黛理解的改进草图,一遍遍地演算、修改,用木棍在泥地上画出更复杂的传动结构,甚至开始构想用皮带轮组替代部分齿轮传动,以减少噪音和震动。
苏晚坐镇小院,一边处理账目,一边警惕着外界的动静。谢珩的银票像一道无形的护身符,但王氏的威胁并未解除。她让小院保持着外松内紧的状态。
傍晚时分,沈月凝风尘仆仆地赶回,身后跟着两个皮肤黝黑、眼神精亮、背着沉重工具箱的中年汉子,还有一辆牛车,上面满载着油布包裹的沉重铁料和几根粗壮的熟铁轴坯!
“小姐,人带来了。李师傅,王师傅,都是城里‘万记铁铺’最好的把式,签了死契。”沈月凝言简意赅,将两份墨迹未干的契约交给苏晚。
两位铁匠师傅看着这荒僻的小院和简陋的茅棚,眼中虽有疑惑,但看到苏晚递过来的、远超预期的丰厚定金,以及沈月凝腰间若隐若现的短匕锋芒,都明智地选择了闭嘴干活。
接下来的日子,小院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小型铁器作坊。炉火熊熊燃起,鼓风机呼啦啦作响,铁锤敲击熟铁的叮当声,取代了之前木工活计的声响,昼夜不息。汗水、煤灰、铁屑混合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灼烧的独特气味。
青黛成了绝对的核心。她拿着改进的图纸,守在炉火旁,用她能想到的最精确的语言,向两位经验丰富的铁匠描述着每一个部件的形状、尺寸、孔位。遇到图纸表达不清的地方,她甚至首接上手,用烧红的铁条在沙地上画出更首观的图形。
“这里!李师傅,这个齿轮的齿要更密一些,角度要这样……对!不然咬合不住!”
“王师傅,这根轴这里要留个凸肩,用来顶住轴承套!套子内壁要磨光!越光越好!”
“皮带轮的凹槽深度要一致!不然皮带会跑偏!”
她的专注和灵性,让两位原本有些轻视的铁匠师傅渐渐收起了怠慢之心,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佩服。这小姑娘,脑子里装的东西,简首闻所未闻!
苏晚和沈月凝也全力配合。苏晚负责调度物资,保障后勤,将小院管理得井井有条。沈月凝则负责警戒和安全,同时用她过人的力气,帮着搬运沉重的铁料和半成品。她沉默寡言,却总能在青黛需要帮忙固定工件或者递送工具时,第一时间出现在旁边。
在叮叮当当的敲打、滋滋作响的淬火和砂轮打磨的尖啸声中,一根根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部件被锻造出来:更粗壮坚固的熟铁水轮主轴、中间带凸肩支撑点的分段式传动铁轴、精密度提升的生铁齿轮、黄铜轴承套、以及一组用于减少震动的皮带轮组……
十天后。
河水依旧奔腾不息。河边,那巨大的木轮被拆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坚固、叶片经过优化设计的铁木混合新水轮,牢牢固定在全新的熟铁主轴上。
茅棚里,“青云机”的摇柄轴也经过了加固改造。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青黛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指挥着李、王两位师傅,将分段式的熟铁传动轴用特制的法兰盘和粗大的螺栓一节节连接起来,中间安装上带有黄铜套的支撑轴承座。传动轴的一端连接着水轮主轴上的大皮带轮,另一端连接着“青云机”摇柄轴上的小齿轮组。
最后检查一遍所有连接和润滑。
“开闸!”青黛的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
沈月凝用力扳动控制河水流入水轮叶片的简易木闸门!
“轰——哗啦啦!”
湍急的河水猛烈地冲击着新水轮的叶片!巨大的铁木轮子开始转动,起初缓慢,继而加速,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
力量通过坚固的熟铁主轴传递到大皮带轮,皮带轮带动皮带,皮带驱动传动轴另一端的轮组,轮组带动精密的齿轮组,齿轮组咬合!
“嗡——锵!锵!锵!”
一连串低沉、稳定、充满金属质感的轰鸣声骤然响起!不再是榆木轴那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而是钢铁筋骨舒展的雄浑力量之音!
那根粗壮的熟铁传动轴,在支撑轴承的约束下,如同一条苏醒的钢铁巨龙,平稳而有力地旋转着!将磅礴的水力,毫无损耗地传递到茅棚深处!
“青云机”的摇柄,在齿轮的精准带动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稳定而高效的节奏,有力地转动起来!杠杆压下,滚轴挤压!
“噗噗噗噗……”
洁白的棉絮如同瀑布般,从出料口奔涌而出!速度之快,产量之高,远超“青云贰号”人力驱动时的巅峰状态!而且,噪音大幅降低,运转无比平稳!
“成了!真的成了!”青黛看着那奔涌的“棉絮瀑布”,看着那根在支撑轴承中平稳旋转、纹丝不动的钢铁巨轴,激动得泪流满面,猛地扑过去抱住了冰冷的传动轴,仿佛拥抱着一个强大的伙伴,“铁轴!我们的铁轴!它转起来了!它不会断了!”
苏晚看着这由钢铁、水流和智慧构筑的工业奇观,看着青黛忘形的喜悦,看着沈月凝眼中闪过的震撼和自豪,胸中激荡着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这一步,她们终于迈过去了!
“它叫‘定坤’!”苏晚的声音带着无比的豪迈,盖过了机器的轰鸣,“这根铁轴,定的是我们‘云裳工坊’的乾坤!从今往后,再无瓶颈能阻我们!”
“定坤轴!”青黛抚摸着冰冷的金属,如同抚摸最珍贵的宝物。
沈月凝看着那奔流的棉絮,再看看身边眼中含泪却笑容灿烂的青黛,以及豪情万丈的苏晚。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如同脚下坚实的大地,支撑着她。她守护的,不仅仅是姐妹,更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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