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机?”
苏晚心头剧震,面上却极力维持着被“揭穿”身份后的悲愤余韵,眼神锐利地迎上谢珩灼热的目光:“谢公子说笑了。此乃家父偶然所得的一点粗笨机关,不过是乡野匠人为了省些力气琢磨出来的玩意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我们姐妹几个流落至此,用它处理些捡来的劣等棉絮,勉强糊口罢了。岂敢当公子如此赞誉,更遑论什么‘大生意’?”
她矢口否认“青云机”的价值,将其贬低为“省力气的粗笨机关”,咬死只是“糊口工具”,将谢珩的试探轻轻挡了回去。同时,她紧紧抓住“流落至此”、“捡来的劣等棉絮”这些关键词,强调自身的“弱势”和“无害”。
谢珩眼中精光一闪,苏晚的应对之快、滴水不漏,再次让他刮目相看。他微微一笑,并不纠缠“青云机”本身,话锋一转:
“姑娘过谦了。能将‘劣等棉絮’处理得如此洁净蓬松,效率远超人手数十倍,这‘省力气的玩意儿’,恐怕己足以让江南无数靠棉絮吃饭的工匠汗颜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船篷顶上晾晒的“白云”,语气带上几分“诚恳”的叹息,“如今布价飞涨,根源便在净棉不足。多少织户停机待料,多少布商望棉兴叹。姑娘有此利器,却明珠蒙尘,藏身这荒滩破船,只做这‘糊口’之用,岂非暴殄天物?”
他抬手指向河对岸隐约可见的繁华城郭:“若姑娘信得过谢某,谢家愿以重金收购此物制作之法,或聘请姑娘及这位……”他目光扫过青黛,“这位心灵手巧的妹妹,入我谢氏工坊,专司此器打造。我谢家必以厚礼相待,保姑娘姐妹三人从此衣食无忧,安稳富足。也免了姑娘再受这漂泊流离、风吹日晒之苦。”他言辞恳切,条件,仿佛真是为她们着想。
重金收购?聘请入府?衣食无忧?
青黛听得心头一热。安稳富足的生活,是她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她下意识地看向苏晚。
沈月凝却冷哼一声,眼神更冷。这姓谢的,句句在理,字字,却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要将她们连人带“青云机”一网打尽!进了谢家的工坊,那“青云机”的秘密还能守住?她们三人,岂不成了谢家的笼中鸟?
苏晚心中冷笑更甚。谢珩果然打的好算盘!要么买断技术,要么吞并人才,将“青云机”彻底纳入谢家体系,成为他垄断布市的新利器!至于她们?不过是附赠品罢了。
“谢公子好意,我们姐妹心领了。”苏晚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和“无奈”,“只是家父临终有言,此物虽粗陋,却也是祖上一点心血,万不可轻传外人。我们姐妹流落至此,己是不孝,岂敢再违背父命?至于安稳富足……”她环顾破船,苦笑道,“能得片瓦遮头,姐妹同心,己是万幸,不敢奢求更多。这‘糊口’的粗笨活计,虽苦些,却也自在。”
她再次搬出“父命”、“祖上心血”这面大旗,堵死技术转让的可能。又强调“姐妹同心”、“自在”,委婉拒绝了“聘请入府”的提议,暗示她们不愿寄人篱下。
谢珩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变得深邃。苏晚的油盐不进,远超他的预料。他沉吟片刻,再次开口,语气多了几分探究:
“姑娘重情守诺,令人钦佩。只是……”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姑娘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物既己现世,且效果卓绝,消息恐难长久封锁。若无强援庇护,只怕这荒滩破船,也难挡各方觊觎。届时,姑娘所求的‘自在’与‘姐妹同心’,恐成泡影。”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沈月凝眼中寒光暴涨,一股凌厉的气势瞬间锁定了小舟上的谢珩!青黛也吓得脸色发白。
苏晚心头一凛,知道谢珩说的是实情。但越是如此,她越不能退缩!
“谢公子所言极是。”苏晚非但没有被吓住,反而挺首了脊背,眼神清澈而坚定地迎上谢珩的目光,“所以,我们姐妹更需自强不息,将这‘糊口’的活计,做得更精,做得更好!让这‘粗笨机关’真正成为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至于觊觎……”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们姐妹既敢踹那花轿,敢在这荒滩立足,便也敢面对一切风浪!纵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任人鱼肉!”
掷地有声!那股宁折不弯、破釜沉舟的气势,如同实质般从她单薄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竟让谢珩身后的两个护卫都微微色变。
谢珩定定地看着苏晚,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看着她那份在绝境中淬炼出的、不容亵渎的骄傲与尊严。他第一次在一个女子身上,看到如此强烈的、近乎野性的生命力与掌控欲。这与他所熟知的任何闺阁女子都截然不同。
船舱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河风拂过芦苇的沙沙声。
良久,谢珩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越,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愉悦和真正的欣赏。
“好!好一个‘自强不息’!好一个‘安身立命’!”他抚掌轻赞,眼中那势在必得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燃得更旺,却多了一份平等的尊重,“苏姑娘风骨,谢某佩服。”
他不再提收购或聘请,转而问道:“那么,以姑娘之见,此物若想真正‘安身立命’,又当如何?”
试探转向了合作的可能性!苏晚心头微松,知道第一轮交锋,她暂时顶住了压力。她脑中飞速运转着“技术入股”、“专利授权”等现代概念,如何在古代框架下表达?
“不敢当公子‘请教’。”苏晚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商谈的意味,“此物虽粗陋,却也耗费心血。若蒙谢公子不弃,或可换种方式合作。比如,谢家提供部分原料,我们姐妹负责加工,产出净棉按市价……略低一二成售予谢家?如此,谢家得稳定货源,我们得微薄之利,也算两便?”
她抛出了一个最基础的代工模式,小心翼翼,留有极大余地。
谢珩是何等人物,立刻听出苏晚话语中的保留和试探。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再次投向那被帆布遮盖的“青云机”,仿佛能穿透帆布,看到其内部精妙的结构。他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丝了然。
“按市价略低一二成?”他轻轻重复,摇了摇头,“苏姑娘,这‘微薄之利’,恐怕连你这‘青云机’的损耗都抵不过吧?更遑论三位姑娘的辛劳?”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晚,一字一句道:“谢某要的,不是这点蝇头小利。我要的是‘青云机’带来的……整个江南布市的变革之机!姑娘,藏着掖着,非合作之道。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何才能真正……互利共赢?”
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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