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眉头皱紧了。他仔细地检查、触诊,手指带着一种奇特的、能穿透皮肉的感知力。
“旧伤。肋骨骨裂未愈,又被钝器重击,皮下大面积出血,肌肉严重挫伤,有内出血风险。”
他的诊断冰冷而准确,每一个字都敲在林柒的心上,“异能反噬的能量残余在冲击受损区域,加剧了炎症和疼痛。”
他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柒,“你在加油站爆发过力量?失控了?”
林柒心头一凛!这个男人不仅医术精湛,对异能的感知也敏锐得可怕!她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抿紧嘴唇,算是默认。
陆沉没再追问。他从医疗箱里拿出一个小巧的便携式超声波探头,连接上一个小小的手持屏幕。
冰冷的耦合剂涂抹在腰侧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屏幕上显示出模糊的脏器轮廓和骨骼影像。
“骨裂没有移位,算你运气。”陆沉的语气听不出是庆幸还是陈述,“但内出血和炎症很麻烦。”
他放下探头,拿出几支注射器,“需要局部封闭止痛,减轻炎症,防止感染恶化。另外,必须严格卧床静养至少三天,否则骨裂可能加重,内出血也会失控。”
听到“卧床静养三天”,林柒的眉头立刻拧紧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脚边的邮差包,里面装着剩余六封未送达的信和那个冰冷的银色包裹。磐石邮政局的任务时限,苏玉梅那充满仇恨的眼神,净世军的追杀……她哪有时间躺三天?
“没有三天。”林柒的声音嘶哑而坚决,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我还有任务。”
陆沉正在抽取药液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眸,平静地看着林柒因疼痛和虚弱而苍白,却依旧倔强紧绷的脸。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却固执的孩子,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令人疲惫的东西——一种在绝望中也要挣扎前行的徒劳。
“任务重要,还是命重要?”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冷漠,“你现在走出去,不出五公里,要么倒在净世军的弩箭下,要么被沼泽里的东西拖走。或者,死于伤口感染和内出血。”
他晃了晃手中装着透明药液的注射器,“这针打下去,能让你暂时感觉不到那么痛,但掩盖不了伤势的本质。强行行动,只会死得更快,更痛苦。”
冰冷的现实如同冰水浇头。林柒沉默了。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陆沉没有危言耸听。失血的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腰腹间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痛楚。她甚至无法保证自己能安全走出这片丘陵地带。
“躺下。”陆沉不再给她争辩的机会,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权威。
他指了指床,然后拿起一支装着麻醉药的注射器,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林柒看着那针尖,又看了看陆沉那双深不见底、带着疲惫麻木却又异常坚定的眼睛。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伤势的清醒认知压倒了所有的不甘和紧迫感。
她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缓慢地躺了下去。冰冷的床单贴着后背,让她打了个寒颤。
陆沉俯身,手指在她腰侧淤青的边缘寻找准确的注射点。
他的手指冰凉而稳定。当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林柒的身体本能地绷紧。
“放松。”陆沉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他的另一只手,非常自然地、轻轻地按在了林柒没有受伤的右侧肩膀上。那只手带着医生的沉稳,也带着一种隔绝了情绪的、纯粹的物理安抚。
一股微凉的药液被缓缓推入皮下组织。起初是更尖锐的刺痛,但很快,一股奇异的麻木感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迅速覆盖了那片灼烧般的剧痛区域。
林柒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长长地、带着解脱意味地呼出一口气。那深入骨髓的折磨感暂时被压制了,虽然她知道这只是表象,但身体的疲惫和失血的虚弱感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陆沉拔掉针头,用棉签按住针眼。他开始处理林柒腰腹的挫伤,敷上冰凉的、带着浓烈草药气味的消炎药膏,然后用弹性绷带进行加压包扎。
他的动作专业而高效,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到位,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冷静。
林柒的意识在药效和极度疲惫的双重作用下,开始模糊下沉。昏黄的灯光在视野里晕染开,陆沉专注的侧脸轮廓也变得朦胧。
耳边只剩下他偶尔拿起器械的轻微碰撞声,和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她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泡泡,挣扎着浮上意识表面: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救我?他认识那个射出弩箭的人吗?他……知道我腰间的铭牌吗?
疑问没有答案。浓重的黑暗彻底吞噬了她的意识。林柒头一歪,陷入了深度昏迷。苍白的脸上,眉头依旧无意识地紧蹙着,仿佛在梦中,依旧背负着那些沉重的谜团和未完成的任务。
陆沉包扎完毕,仔细检查了绷带的松紧度。
他首起身,看着床上陷入昏睡的林柒。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苍白而倔强的轮廓,即使在昏迷中,也透着一股不肯屈服的韧性。他沉默地站了片刻,深邃的眼底,那层麻木的沉寂之下,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在翻涌,最终又归于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盏老旧的煤油灯,将光线调得更暗了一些。
然后,他走到洞口附近,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那把线条冷硬的复合弩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像是在假寐,又像是在倾听洞外无边夜色里潜藏的一切动静。
洞穴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林柒微弱的呼吸声,和煤油灯芯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洞外,死亡沼泽的夜,依旧危机西伏。而在这个小小的、临时构筑的安全点里,一个满身谜团的邮差,和一个同样神秘的医生,因为一场致命的追杀和一次不得己的援手,命运短暂地交织在了一起。
林柒的送信之路被迫中断,而陆沉的平静,似乎也被这个闯入他临时领地的、带着邮政标记和异能波动的女人,搅动了一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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