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雨的声音带着焦急。
她剪开张老蔫的袖子，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让一名年轻的新战士别过了脸。
李云龙揪着赵金戈的衣领，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眼睛里翻涌着失望、愤怒，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他不是怕失败，他怕的是希望之后的绝望。
这比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更折磨人。
“说话！你他娘的倒是说话啊！”
李云龙摇晃着赵金戈，像是在摇晃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赵金戈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被抬上担架的张老蔫。
老人因为失血和剧痛，脸色惨白如纸。
但在被抬走时，那双浑浊的眼睛却还望着那台报废的机器，眼神里满是痛惜和不甘。
这一眼，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赵金戈的心上。
“老李，你先放开他！”赵刚走上前，用力掰开李云龙的手，将赵金戈护在身后。
他脸色同样难看，但作为政委，他必须保持理智。
他看着失魂落魄的赵金戈，沉声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是解决问题的时候！金戈，告诉我们，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赵金戈的目光缓缓从伤员身上移开，落在那台扭曲变形的机器上。
他慢慢地走过去，不顾机身上滚烫的余温，用手抚摸着那一道道裂纹。
“是材料……”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是材料的强度不够。我们的土法合金钢，承受不住最后一道冲压工序，瞬间产生的高压和高温，发生了金属疲劳，所以……炸了。”
他的话，让周围刚刚燃起希望的老师傅们，心又沉了下去。
材料不行，这是硬伤，是他们目前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的坎。
这就等于宣判了兵工厂计划的死刑。
“狗日的！”
李云龙狠狠一脚踹在一旁的矿车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难道就这么算了？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换来一堆废铁？”
气氛再次陷入绝望的谷底。
“不，还没完。”
赵金戈突然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浮现出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机器的主体结构没有坏，还有修复的可能。给我一天时间，不，一个晚上！给我一个晚上，我一定让它重新转起来！”
“你还想试？”
李云龙瞪着他，“再炸一次，再伤几个人？”
“这次不会了。”
赵金戈的眼神异常坚定，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问题不是出在设计上，是出在我们的实现方式上。我有办法，绕过这个问题。”
赵刚看着他，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拍板道：“好！老李，我们就再信他一次！所有人都撤出去，把山洞留给他一个人。王师傅，你们几个没受伤的，留在洞口，宋同志需要什么，你们就给他送什么！”
李云龙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赵金戈那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只是闷哼一声，转身带着人走了出去。
偌大的山洞，很快就只剩下赵金戈一个人。
他对着那台冰冷的、如同怪兽尸体般的机器，站了很久很久。
愧疚、自责、不甘……无数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他不是神，他只是一个略懂些未来知识的普通人。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知识和现实之间，隔着一道多么巨大的鸿沟。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对系统下达了指令。
“系统，把那本《初级工业机床维修与操作手册》里，所有关于‘材料替代’和‘应力结构优化’的章节，全部给我调出来，放大！再给我兑换一份工业润滑油和一套最精密的测绘工具。”
【积分-150。相关知识己传输。物品己投放至宿主身边。宿主，温馨提示，屡败屡战是英雄本色，但也要注意身体。】
【主播加油！千万别放弃！
不抛弃、不放弃！
加油！！！】
系统难得地没有嘲讽他。
弹幕里，观众也给他打着气！
赵金戈睁开眼，拿起新兑换出来的、散发着淡淡机油味的工具，开始了他一个人的战斗。
夜，深了。
山洞外，寒风呼啸。
李云龙坐在洞口的石头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
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灭，像他此刻烦躁不安的心。
赵刚陪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山洞深处那唯一的火光。
魏和尚提着两支刚擦得锃亮的汤姆逊冲锋枪走了过来，蹲在李云龙旁边，瓮声瓮气地说：“团长，俺觉得赵先生能成。”
“你懂个屁！”李云龙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俺是不懂，”
魏和尚憨厚地挠了挠光头。
“但俺知道，那玩意儿能炸，说明它有劲儿！有劲儿就好办，就怕它是个软蛋，没脾气。赵先生肯定能想办法，把它的牛脾气给顺过来。”
这番歪理邪说，让李云龙一愣，随即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是啊，能炸膛，说明原理是对的，威力是够的，只是没控制好。
他心里的烦躁，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一些。
洞内，赵金戈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拆卸、检查、测量、计算……每一个零件，每一条焊缝，他都用游标卡尺和放大镜反复地看。
他发现，问题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不仅仅是主材强度不够。
还有一些轴承的同心度偏差太大，齿轮的啮合也因为手工打磨而存在间隙。
这些微小的瑕疵，在高速运转和高压下，被无限放大。
最终共同导致了那场灾难性的爆炸。
他满身油污，双手被粗糙的金属零件磨出了血泡，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将系统给出的未来知识，与眼前这些简陋的、充满“手工业”痕迹的零件进行匹配。
后半夜。
孟小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两个窝头走了进来。
她看到赵金戈那副疯魔的样子，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将碗筷轻轻地放在他身边的一块干净石头上。
赵金戈正为一个传动结构的设计而苦恼。
他想降低冲压瞬间的冲击力，但又不能牺牲太多效率。
他下意识地用沾满油污的手抓起一块窝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眼睛却还死死地盯着那个零件。
“可以试试增加一个飞轮配重，利用惯性来平滑扭矩输出。或者，在传动杆上加装一个用多层牛皮和弹簧钢片叠成的简易缓冲结构。”
孟小雨清冷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赵金戈猛地回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孟小雨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解释道：“我父亲的书房里，有一些关于早期蒸汽机和纺织机改良的论述，里面的原理，或许可以借鉴。”
一语惊醒梦中人！
赵金戈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
他一首在用二十一世纪的思维去解决问题，追求一体化的解决方案！
却忘了这个时代最擅长的，就是用巧妙的机械结构来弥补材料和动力的不足！
缓冲结构！这简首是天才的想法！
“孟小雨，你……你真是我的福星！”
他激动得一把抓住孟小雨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又黑又脏。
而她的手，虽然也因工作而有些粗糙，却依旧干净纤细。
他触电般地松开，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尴尬。
孟小雨的脸颊微微泛红。
她低下头，轻声说：“快吃吧，粥要凉了。张师傅他们……都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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