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铃破噬魂》

黑沙城的晨雾裹着胡麻香，像层被油浸过的纸，糊在城门口的骷髅旗上。旗角的“西”字被风沙啃得发白，秦六攥着那截融成一脉的铜丝时，指腹能摸到上面的纹路——是秦氏渡魂铃特有的“回纹”，只是被人硬生生拧成了倒刺状，像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独狼左眼金纹疤亮得灼人，它蹲在城根的沙砾堆里，爪子扒出半块驼骨铃舌，骨缝里嵌着的胡麻籽，与赵老丈说的“油麻”颗粒一般大。秦六将铃舌凑近瓷瓶，银纹突然炸开，显影里，黑沙城城主（左脸月牙疤）正坐在高台上，手里转着颗鸽卵大的盐晶，晶面映出他身后的密室：七十二只噬魂铃悬成排，每只铃下都挂着块木牌，写着“镖师李三”“货郎王二”，最末只铃的木牌空着，绳头缠着片沙棘叶，叶尖的“秦”字被血浸成了黑紫色。

“那盐晶是‘聚魂核’。”赵老丈往城砖缝里塞了根断续草，草叶立刻被吸成了空壳，“把魂灵炼进铃里，再用这核收着，就能像囤粮食似的囤着，据说能换官、换命，换西域的地盘。”他从怀里摸出个磨得发亮的铜哨，是当年走镖时秦六祖父给的，“老爷子说，遇着噬魂铃就吹这哨，渡魂纹能压邪性。”哨身刻的沙棘花，与银纹里空木牌的叶尖纹路分毫不差。

城门“吱呀”开了道缝，混着驼粪味的风卷出串丧钟似的铃响。秦六跟着独狼溜进城时，正撞见个穿锦袍的仆役往噬魂铃里撒胡麻粉，粉粒落在铃身上，“滋”地冒出黑烟，铃底的倒刺纹突然活了似的，往仆役手腕上缠——那场景，与密道里蛇缠铃绳的模样如出一辙，只是这倒刺更密，像无数只细牙在啃噬皮肉。

“在那边！”赵老丈拽着秦六躲进堆驼毛垛后，见月牙疤城主正往高台上的聚魂核里塞东西，那东西泛着半透明的白，像团被揉皱的魂灵，塞进核的刹那，核面“嗡”地亮起红光，映出城主身后的壁画：秦氏先祖（那位袖口绣沙棘花的女子）举着渡魂铃，正与群穿锦袍的人对峙，她脚下的噬魂铃碎成齑粉，铃纹里渗出的沙棘汁，在地上积成小小的“仁”字。

“那是‘秦月’先祖。”秦六突然想起祖父樟木箱里的族谱残页，“她是景和年间唯一敢闯黑沙城的守铃人，据说最后把自己的魂炼进了渡魂铃，才压住了噬魂术。”话音未落，独狼突然冲着高台低吼，金纹疤在晨光里拉出道亮线，高台上的聚魂核猛地震颤，核面映出的壁画里，秦月先祖的铃绳断了半截，断口的铜丝，竟与秦六掌心那截融成一脉的铜丝纹路完全重合。

“抓住他们！”月牙疤城主猛地回头，月牙疤在红光里泛着油光。二十多个仆役举着缠铃绳的弯刀围上来，刀身的倒刺纹缠着黑雾，劈向秦六时，黑雾里传出细碎的哭嚎——是那些被炼进铃里的魂灵在挣扎。秦六吹响铜哨，渡魂纹从哨身涌出，像道无形的墙，弯刀撞在上面，倒刺纹瞬间褪成灰，露出底下被掩盖的回纹，与秦氏铃纹如出一辙。

“秦氏的种！”城主往聚魂核里猛灌黑油，核面突然裂开，涌出团漆黑的魂灵，那魂灵张着嘴，竟喊出春生战友的名字：“柱子！快逃！”赵老丈突然红了眼，那是十年前跟他一起走镖失踪的后生，当年还揣着春生娘给的沙棘糕。

独狼扑向聚魂核，金纹疤在核面划出串火星，秦六趁机冲上台，将那截融成一脉的铜丝按在核裂处。铜丝“滋”地陷进核里，渡魂回纹顺着裂痕蔓延，那些被炼的魂灵顺着纹路往外涌，有镖师、有货郎，还有秦月先祖的虚影——她举着渡魂铃，铃身的“仁”字在红光里发亮，与秦六骨铃上的字慢慢重合。

“噬魂终成自噬！”秦月先祖的声音穿透黑雾，聚魂核突然炸开，碎成无数盐晶，每颗晶面都映出城主惊恐的脸。他左脸的月牙疤突然渗出血，与噬魂铃绳上的黑血融成一脉，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高台上，嘴里喃喃着：“我只是想换个活法……”

最末只空木牌的绳头突然绷紧，沙棘叶飘到秦六掌心，叶尖“秦”字的黑紫褪成了淡红，像吸饱了血的棉絮终于透了气。独狼叼来块从聚魂核里炸出的碎晶，晶面映出远处的戈壁，三座新铸的骨铃立在沙丘上，铃底的“西”字镶着金边，比黑沙城的“西”字多了道金线缠的蛇纹——那是西域“蛇母教”的记号，比黑沙城更隐秘的“西”字势力，藏在更深的戈壁里。

赵老丈吹着铜哨，看着魂灵往关外飘，哨音里混着驼铃与骨铃的响，像支送魂的歌。秦六将秦月先祖的渡魂铃碎片塞进瓷瓶，银纹里，她最后往沙棘岭望的一眼，正对着春生娘晒断续草的苇席，席上的沙棘果红得发亮，像无数双睁着的眼，在说：路通了，魂能回家了。

风从黑沙城穿堂而过，胡麻香里终于混进了沙棘甜。秦六摸出骨铃，铜丝缠的回纹里，渗出颗新的盐晶，晶面映出他自己的脸，旁边挨着独狼的金纹疤、赵老丈的铜哨、春生的果核——原来所谓守铃，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是无数双攥着牵挂的手，把“归”字的纹路，刻进了铃里，刻进了风沙里，刻进了每个等着魂归的日夜里。

远处的戈壁，镶金“西”字铃突然响了声，蛇纹里渗出点暗红的血，滴在沙上，晕成小小的蛇影，往更西的方向爬去。秦六望着那道影，握紧了手里的铜丝——下一站，该往蛇母教的巢穴去了，那里藏着“西”字势力的根，也藏着秦氏守铃人最后要补的“铃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