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船铃渡妄》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56章 《船铃渡妄》

 

初冬的运河结了层薄冰,碎冰撞着码头的石阶,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像谁在嚼碎玻璃。老槐树的枯枝上挂着冰棱,骨铃(第51章)被冻得发僵,风过时只肯“嗡”地闷哼一声,再没多余的响。秦六蹲在修铺门口,正用锉刀磨块记忆砂锭子(第52章),砂粒落在结霜的青石板上,融出星星点点的湿痕。

“秦师傅,帮个忙?”码头的老摆渡人周老汉掀开布帘,棉帽上的霜雪簌簌往下掉,手里拎着枚锈得发黑的铸铁铃——是船铃,铃身扁圆,边缘磕出好几个豁口,铃舌早没了,只剩个锈洞,洞里塞着团干枯的蒲草,是去年深秋从运河底捞上来的。

“这铃沉在水底三年了。”周老汉把船铃往案台上搁,铸铁撞木的声响震得案角的记忆鱼鳞片(第52章)轻轻颤,“当年我儿子撑船,遇着翻船,他把最后块船板推给了旁人,自己……”他指了指铃身的凹痕,“这是他用拳头砸的,喊着‘爹先渡人’,铃就跟着船沉了。”

秦六戴上铜框眼镜,镜片的芦苇纤维(第50章)沾了冰花,透过它看铃内侧,真妄纹像被水泡胀的棉絮:金纹是无数个黎明,周老汉儿子撑着摆渡船,铃舌撞着铁壳,响得脆亮,他总把最后一个座位留给赶早市的阿婆;墨纹却裹着层灰,是翻船那天的浪——他其实会水,却在把船板推出去时,被断裂的桅杆砸中了腿,没能游上来(墨纹里藏着丝暗红,是没说出口的疼)。

“您看这蒲草。”秦六用镊子夹出铃洞里的草团,草茎上还缠着半片蓝布,是周老汉儿子当年穿的褂子碎片,“水底的泥没蚀掉它,是铃在替您记着。”他从工具箱里翻出个小陶罐,装着去年晒的铃形芦苇灰(第53章),混着点记忆鱼的黏液(第50章),调成糊状往铃的锈洞里填。

糊状物刚塞进洞,船铃突然“咔”地裂了道细纹,渗出些黑泥,泥里裹着粒白石子——是周老汉孙子小时候塞给父亲的“护身符”,说“爹撑船带着它,浪就不敢来”(白石子上裹着层淡金,是孩童的真心)。周老汉看着石子,手抖得厉害:“那孩子总问,爹是不是不喜欢他的石子,才把铃弄丢了……”

秦六没说话,只是用锉刀慢慢磨铃身的锈。铁锈剥落处,露出块光滑的铸铁,刻着个极小的“渡”字,是周老汉当年给儿子刻的。字的旁边,有片极浅的银纹:翻船那天被救的妇人,每年清明都往运河里撒纸钱,纸钱上总写着“谢周郎”,其实她早从捞上来的船板碎片里,认出了周老汉儿子的血痕(银纹里浮着点金,是未说破的惦念)。

“得给它配个新舌。”秦六从墙角拖出块船板残片,是去年修锁的汉子(第54章)送来的,板上还留着漕帮的旧记号。他用刻刀把木板削成铃舌的形状,削下来的木屑落在光书(第55章)封皮上,竟长出细小的芦苇,芦苇秆上的绒毛沾着冰珠,像谁的眼泪冻成了晶。

周老汉接过修好的船铃时,指腹碰着新填的糊状物,暖乎乎的——秦六在里面掺了点灶心土,是他今早烧铜匠炉时刮的,带着烟火气。摇了摇,木板舌撞着铁壳,发出“哐当”的响,不脆,却带着股扎实的沉,像渡船靠岸时的撞击声。铃内侧的金墨纹被糊状物粘在一起,不再是乱糟糟的一团,倒像两尾相偎的鱼,在冰下慢慢游。

“挂回船头去吧。”秦六帮周老汉把铃系在红绳上,绳结是陆清菱教的(第51章),说“这样的结,浪冲不散”。周老汉抱着铃往外走时,棉袍下摆扫过门槛,带起的风里,混着船铃的余响,惊起几只停在冰上的麻雀。

秦六收拾案台时,发现周老汉落了顶旧毡帽,帽檐里藏着片干荷叶,裹着半块硬糖——是他孙子塞的,说“秦爷爷修铃辛苦,吃糖”。荷叶上还留着孩子的牙印,银纹里藏着点金:其实糖是偷拿娘的,却非要说是自己省的。

午后的日头晒化了点冰,运河的水泛着淡青,周老汉的渡船慢慢撑开,船头的新船铃“哐当哐当”地响,和老槐树上的骨铃、铜片(第52章)、药铃残绳(第55章)相和,像支没谱的曲子。陆清菱抱着婴儿在码头洗衣,婴儿的小手拍着水面,溅起的水珠里,映着船铃的影子,铃身的“渡”字在阳光下泛着光。

狗剩举着芦苇铃追渡船,铃身刻着“我也想撑船”,内侧却用粉笔涂了道银纹——其实是怕水,却偏要装胆大。秦六站在修铺门口笑,看着船铃的响声被运河水送得很远,混着周老汉的号子、婴儿的咿呀、狗剩的喊叫,还有自己哼的跑调曲子,在初冬的风里慢慢荡开,像层薄冰下的水,看着冷,底下却藏着活气。

修铺的木架上,船铃的旧锈屑被秦六收进个小布袋,袋口系着铃形芦苇,风过时,芦苇穗子扫过袋面,发出“沙沙”的响,像在说那些沉在水底的故事,终于被捞上岸,晒着太阳,慢慢暖透了。


    (http://94xsds.com/book/846897-5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94xsds.com
小说大师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