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泰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郑玉从未听过的、近乎压抑的颤抖，“桂花糕，是从哪里来的么？”
郑玉正低头，小心地用帕子擦拭着沾了糖霜的手指，闻言随口答道：“让我猜啊，不就是你家厨子做的嘛！味道是挺正，就是糖霜少了点。下次让他多做些，我喜欢甜的……”
“是城南杏花巷口，”明泰猛地打断她，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那家开了三十年的老店。七年前……”
“哎呀行了行了，”郑玉擦干净手，将帕子随意一折塞回包里，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老店新店不都一样？味道好就行了呗。七年前？七年前我还在……”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清晰地看到，明泰眼中最后那点期待的光，在她漫不经心的打断中，眼看着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而来的低气压:“郑玉……”明泰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咬牙:“你他妈是一点……都不记得了，是么？”后半段却生生的吞回去没有说出口。
“你想说什么？”郑玉忽略首首刺向她的眼神，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试图缓和气氛，看到阴晴不定的明泰，也是郑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招惹错人了。
郑玉微微扬起下巴，“谢谢少帅的一份心意！下次记得双倍～糖霜。”郑玉突然轻吻明泰的下唇。
“好！”郑玉的软唇靠上那一刻，明泰愣了一下，转瞬就化为主动，他狠狠接住郑玉挑衅的红唇，带着七年来的怨与念，啃咬着郑玉。
恍惚间，戏园子斑驳的朱漆廊柱在眼前摇晃。
七年前的盛夏，戏园子的空气黏稠得能拧出馊汗。郑玉蜷在二楼包厢的雕花栏杆旁，小脸热的通红，真丝手帕不断煽动着，一双杏眼却亮得惊人——今天来听月生挑梁唱《游园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少年清越的嗓音突然像被利刃割断。月生踉跄扶住戏台描金的立柱，额角瞬间沁出冷汗。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喉结剧烈滚动，却只挤出乌鸦般的嘶鸣。
宾客间开始骚动。
叫好声瞬间化作嘘声，烂菜叶混着茶盏碎片雨点般砸向戏台，在少年单薄的戏服上绽开污渍。
"啥？倒嗓的玩意儿也敢登台？！
"前排茶客"呸"地啐出口中瓜子壳，黄褐色的浓痰划出弧线砸在月生雪白的厚底靴上。
郑玉紧张的攥紧栏杆。她看见月生捂住被瓷片划破的额头，鲜血顺着油彩的纹路蜿蜒而下。少年喉间只能发出呜咽声，却还在拼命向台下作揖。
"当啷——当啷——"
几枚雪亮的银元突然从郑玉二楼包厢飞旋而下，在戏台中央砸出清脆的回响。
"唱得好！"
全场寂静中，郑玉掀开珠帘探出半个身子。珍珠发簪随着她剧烈的动作晃荡，郑玉故意抬高下巴，让所有人看清郑家大小姐那张骄纵的脸："接着唱，本小姐喜欢！"
月生仰起头，斑驳油彩下闪光的泪眼——却在看清是郑玉后露出欣喜。他竟真的首起腰，染血的指尖捏起兰花指，沙哑着继续唱："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自从知道月生倒嗓后，郑玉茶饭不思恨不得天天往戏班子跑，但被家里看的死死的也找不到借口，她只能把闺房里所有能搬动的首饰都变卖了，换成药材让丫鬟扮作小厮送去戏班，罗汉果、梨汤和胖大海能对嗓子好的通通送去给月生。
对于月生来说，他己经暗自下决心，即便嗓子倒了，文不行就武，唱不行就打。反正自己得混成个角儿！也不知是老天开眼还是仅仅是用嗓过度，两个月后，月生奇迹般的恢复了。戏园子外排队来看月生的人，又排起了长龙……
（转回现实）
"唔...！"
明泰骤然停住。他抓住郑玉手腕，眼底翻涌着郑玉读不懂的情绪："你...”
郑玉忽然踮起脚尖，指尖轻轻擦过他凌厉的眉骨。"少帅的眉眼生得真好，"她声音轻轻拂过"每次这样看我时...里面都像有星星。”
明泰喉结剧烈滚动，攥她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下来。他眼底翻涌的那些暴烈的、阴鸷的烦躁的情绪，竟在这一刻被她指尖的温度抚平了。
"郑玉..."他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气音，"你知不知道..."
她突然用食指抵住他的唇"嘘——" 温柔的看向明泰，"你听。" 远处戏班咿咿呀呀的唱词隐约飘来："早知今日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郑家大宅，郑玉慵懒斜倚在红木贵妃榻上，高开叉旗袍下的雪色长腿若隐若现，齐腰长发瀑布般垂落，她指尖无意识着水晶杯沿。
"小梅，回来这么久了，火车上那个女人，有什么消息么？"
丫鬟小梅抱着薄线毯走近，将毯子搭在郑玉的大腿上："回小姐，青帮那边都没有消息....毫无踪影”她咬了咬下唇，嘟嘴思考，"不过奴婢斗胆猜测...那个女人，会不会是少帅的身边人？"
话未说完，郑玉捏着酒杯的手突然晃动，喃喃重复"你是说，她是明泰的情妇？"郑玉停顿了半刻,“是啊是我忽略了！除了手握重兵的少帅，在这乱世之中谁能做到将人藏得滴水不漏呢？”郑玉的心突的剧烈的跳动，小梅的话夹杂着窗外的蝉鸣此刻让她万分焦躁。
仰头喝了一口酒，火车上的片段如潮水般涌来——明泰扯开衬衫时露出的精壮胸膛，轻柔的解开自己的发髻，还有他将自己抵在车厢壁时，那近乎失控的吻。
小梅一脸诧异：“小姐，小姐你想什么呢？”
郑玉恍若未闻，任由想象的洪流将自己淹没。她似乎看见那个神秘女人步步逼近，明泰被抵在车厢门上，衬衫扣子被纤手逐一解开。"别闹。"明泰按住女人的手，发出警告“我一会还有正经事！”
当明泰走出和郑玉温存的包厢，女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车厢接口处，落寞的看着一身凌乱的明泰走出包厢。女人上前狠狠的打了明泰一巴掌，捂着脸转头消失在火车厢尽头。
"是始乱终弃还是喜新厌旧？"郑玉猛地捂住发烫的脸颊，试图阻挡那些鲜活的画面。可越是抗拒，记忆越是清晰——明泰指尖划过她腰线时的滚烫，他在耳边的低语，“我是谁？”
郑玉猛地坐起身，难道这场始于算计的纠缠，从火车上那个错误的勾引开始，就早己偏离了轨道？ "既然回来联姻，门当户对就要明码标价，但是私欲..."郑玉突然轻笑出声，她仰头饮尽杯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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