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尽头停下。
几个深蓝色的身影如同沉默的礁石，矗立在惨白灯光与阴影的交界处。为首的中年警官，国字脸，眼神锐利如淬火的刀锋，目光穿透冰冷的空气，死死锁在周阳那堵在ICU门前、如同孤绝石碑般的背影上。
“……周阳先生。”警官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沉沉砸在令人窒息的死寂里，“关于周振邦先生遗产处置，及那份由其夫人当众提交的物证文件所引发的相关问题，请立刻跟我们回局里，配合做进一步详细笔录。”
“笔录”两个字，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周阳那层麻木的躯壳。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转过了身。
动作带着巨大的滞涩感，仿佛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啮合。昏白的灯光落在他脸上，那张惨白如纸的面孔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被彻底抽空后的、令人心悸的虚无。湿漉漉的碎发黏在紧绷的额角，残留的暗红血迹在紧抿的薄唇上凝固成一道残酷的印记。敞开的警用外套下，深灰色工字背心紧贴着贲张却死寂的胸膛。
他没有看那些警察，空洞的目光穿透他们，落在走廊惨白冰冷的墙壁上，仿佛那里才是他唯一的锚点。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迈开了脚步。
一步。又一步。
皮鞋的硬底敲击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沉重而孤独的回响，如同走向断头台的鼓点。他穿过那几个如同雕塑般伫立的警察，没有停顿，没有言语，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行尸走肉般的顺从，走向走廊尽头那片更深的阴影——通往警车，通往那个即将彻底解剖他所有不堪与绝望的地方。
警察们迅速跟上，如同沉默的押解者。深蓝色的制服在惨白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芒，将周阳那孤绝而沉默的背影围在中间，形成一个移动的、令人窒息的囚笼。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拐角。
死寂重新笼罩了ICU门前这片狭小的空间。只剩下门上那盏刺眼的、如同恶魔独眼般的红色“抢救中”指示灯，在无声地、冰冷地旋转闪烁。
滑坐在冰冷地砖上的刘助，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猛似一波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西装外套内侧口袋里，那团被揉得死紧的、染着暗红污渍的牛皮纸文件，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她的肋骨，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
非婚生子……排除生物学父亲……周阳……不是周振邦的儿子……
这些魔鬼般的字眼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盘旋，混合着周阳母亲那怨毒的诅咒、周阳离开时那空洞死寂的眼神、以及此刻ICU门内林溪生死不明的残酷现实……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冰冷的绝望之网，将她死死缠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呜……”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再次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她死死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试图隔绝这令人窒息的现实，隔绝西装内袋里那个如同炸弹般的秘密带来的灼烧感。
就在她濒临崩溃边缘时——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她混乱意识中炸响的系统提示音！
声音来自她同样沾满泥泞、被遗忘在西装裤口袋里的工作手机！
刘助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她几乎是凭着本能，颤抖着、慌乱地从裤袋里掏出那只冰冷的手机。
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一条新邮件提醒，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发件人：周阳（Zhou.Yang@****.）**
**主题：明远并购案后续跟进**
周阳？！
他……他不是刚被警察带走？！他怎么可能发邮件？！
巨大的震惊和无法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刘助的心脏！她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手机，呼吸急促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发件人名字，如同盯着地狱的请柬！
巨大的恐惧驱使下，她猛地划开屏幕，点开了那封邮件！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只有一行冰冷、简洁、如同机器打印般的宋体字，静静地躺在惨白的邮件正文区域：
**“所有与明远相关的后续法律事务，我己无权限也无立场处理。君合若需接手，请首接联系明远新任代理律师张启明（联系方式附后）。我己向明远董事会及君合王主任邮箱抄送此函，确认权限移交。后续，勿扰。周阳。”**
权限移交……新任代理律师……勿扰……
每一个冰冷的字眼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刘助的神经上！这根本不是工作邮件！这分明是……切割！是彻底的、不留一丝余地的……告别！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遍全身！比西装内袋里那份文件更甚！周阳……他到底想干什么？！在被警察带走前，他发出了这封邮件……他切断了自己和明远、和君合、和所有过往的联系……
“不……不……”刘助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巨大的恐慌让她语无伦次。她猛地想起什么，手指因为恐惧而僵硬麻木，艰难地退出邮件界面，点开了通讯录，找到那个无比熟悉、此刻却如同毒蛇般的名字——周阳。
颤抖的指尖重重按下拨号键！
“嘟……嘟……嘟……”
冰冷而单调的忙音，如同丧钟，在死寂的走廊里清晰地回荡。
无人接听。
再拨！
依旧是忙音！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她不死心，颤抖着手指点开微信，找到周阳的头像——那曾经是他在法庭上冷静辩护的侧影。
**刘助：[周律！您在哪里？！又是怎么回事？！林律她还在抢救！您不能……]**
消息发出。
一个刺眼的、冰冷的红色感叹号瞬间弹出！
**消息己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拒收！
他……他拉黑了她！
巨大的、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刘助！她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落，冰冷的金属外壳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彻底抽走，她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只剩下无声的泪水疯狂地涌出，滑过沾满灰尘和泪痕的脸颊。
完了。一切都完了。
周阳在用他的方式，彻底斩断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在他被那染血的文件和警察带走前，他己经为自己关上了所有的门。
“嘀——嘀——嘀——！！！”
就在刘助被巨大的绝望彻底吞噬的瞬间！
ICU紧闭的金属大门内，那令人心悸的、撕裂一切的尖锐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再次凄厉地炸响！穿透厚重的门板，如同死神的狞笑，狠狠刺入刘助的耳膜！
红灯疯狂旋转闪烁的频率陡然加剧！将走廊映照得一片猩红！
“砰！” ICU的门被猛地从里面推开！一个戴着口罩、眼神焦灼的护士探出头，声音带着巨大的紧迫感：“林溪家属！病人再次室颤！情况危急！需要家属签字！快！”
巨大的冲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刘助被绝望冻结的心脏上！她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填满！林律……又……
“签……签什么？”她的声音嘶哑破碎，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病危通知书！二次除颤风险告知！快！”护士的声音急促如催命符，将几张冰冷的、印着密密麻麻条款的纸张和一支笔塞到刘助颤抖的手中。
冰冷的纸张触感，如同死亡的请柬。
刘助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几乎握不住那支轻飘飘的笔。眼前是护士焦灼的眼神，耳边是门内那刺耳的、如同索命咒般的警报长鸣！巨大的恐惧和无法承担的重压让她几乎晕厥！
签？她有什么资格签？她只是助理！可林律……林律她……
就在她濒临崩溃，笔尖颤抖着即将落在冰冷的纸面上时——
一只冰冷、枯瘦、涂着剥落蔻丹的手，如同鬼魅般，猛地从旁边伸了过来！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高档香水、汗水和某种腐朽气息的味道！
那只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力量，死死地攥住了刘助颤抖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刘助惊恐地抬起头！
周阳的母亲！
她不知何时，如同幽灵般再次出现在了ICU门口！她的头发更加散乱，昂贵的旗袍领口歪斜着，脸上糊掉的妆容被泪水和新涌出的汗水冲刷得一片狼藉，露出底下灰败而扭曲的底色。那双赤红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着巨大痛苦、疯狂和某种……扭曲快意的光芒！
她死死地攥着刘助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她的目光越过惊恐僵硬的刘助，死死地盯在护士手中那几张冰冷的病危通知书上，又猛地转向那扇亮着死亡红灯、警报凄厉的ICU大门！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扭曲出一个极其怪异、极其瘆人的笑容，声音嘶哑、尖利，如同夜枭啼哭，带着一种毁灭性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怨毒和快意，狠狠砸向门内那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生命：
“签！让她签！！”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癫狂的诅咒！
“死！让她死！！！”
“林溪！你这个祸害！你早该死了！！”
“你死了！我儿子就干净了！！”
“你们都欠我的！都去死——！！！”
疯狂的嘶吼在警报声的伴奏下，如同地狱的挽歌，在冰冷死寂的医院走廊里，疯狂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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