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信顶层最大的那间灯火通明的战略会议室,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玻璃鱼缸。空气里弥漫着浓缩咖啡的焦苦、激光笔的塑料气味和一种被高强度工作压榨出的、近乎凝固的焦灼。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明锐精密”复杂的股权架构图和密密麻麻的核心专利清单,如同盘根错节的荆棘丛林,散发着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王律师坐在长桌主位,双手交叉抵着下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底下十几个同样面色凝重、眼带血丝的团队成员。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张工这一手玩得够绝!临时提前尽调,明摆着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想在技术壁垒上撕口子,压我们的价!”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旁边的咖啡杯嗡嗡作响,“林溪!你那边!专利池的稳定性分析报告!还有所有可能被攻击的历史瑕疵点!预案呢?!拿出来!”
我的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穿了被高强度工作暂时麻痹的神经末梢。心脏在胸腔里毫无预兆地狂跳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悸动。膝盖处,那处被医院冰冷地砖撞出的瘀伤,在长时间保持坐姿后,开始传来一阵阵迟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带着烧灼感的刺痛。
“在这里。”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屏幕上那令人眩晕的图表上移开,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指尖在笔记本电脑触控板上滑动,将一份标注着密密麻麻红色批注和黄色高亮的PDF文件,共享到会议大屏幕上。“核心问题集中在三项‘星云’系列基础算法专利上。对方可能会质疑其原创性,攻击点大概率是早期合作研发协议中关于衍生权利归属的模糊地带。预案思路是……”
汇报的声音在巨大的会议室里回荡。我逐条分析着可能的攻击路径和预设的反驳逻辑,语速平稳,用词精准。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膝盖处那越来越难以忽视的疼痛,每一次抬头看向王律师那锐利审视的目光,都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医院走廊惨白灯光下那个凝固的、孤绝的背影。
“……最后,关于‘快速迭代协议’中的技术秘密保护条款,对方如果强行要求现场测试源代码迭代速度,我们……”
就在我指向屏幕上一处关键条款时,膝盖处那烧灼般的刺痛毫无预兆地猛地加剧!如同有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骨头里!剧烈的疼痛瞬间沿着神经窜遍全身!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痛哼猝不及防地从喉咙里溢出!身体无法控制地猛地一颤!为了维持平衡,我下意识地用手撑住了面前的会议桌边缘,指尖用力到泛白!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脸色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带着惊愕、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王律师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和审视:“林溪?怎么回事?”
巨大的难堪和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心脏!膝盖处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啃噬着摇摇欲坠的神经。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颤抖和额角的冷汗,指尖死死抠着冰凉的桌沿,试图用那点刺痛维持清醒。
“没……没事,王律。”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和一丝颤抖,“不小心……碰到桌角了。继续。”我试图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屏幕,指向刚才那处条款,“关于技术秘密保护……”
然而,王律师的目光并没有移开。他看着我苍白的脸,额角的冷汗,以及那只死死撑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眉头锁得更紧。那眼神里的不悦迅速沉淀下去,被一种更深沉的、带着职业性判断的锐利取代。
“散会!”他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打破了会议室的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律,预案还没……”项目组副手下意识地开口。
“我说散会!”王律师猛地站起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全场,最后重重地落在我脸上,“林溪留下。其他人,所有预案资料电子档半小时内汇总发我邮箱。明早七点,项目核心成员准时集合,出发去‘明锐’现场!现在,出去!”
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会议室。众人面面相觑,但无人敢质疑王律师此刻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纷纷迅速收拾东西,鱼贯而出。偌大的会议室很快只剩下我和王律师两人,还有投影仪散热风扇发出的低沉嗡鸣。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沉重。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深夜璀璨而冰冷的星河。
王律师没有立刻说话。他绕过长长的会议桌,步伐沉稳地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的目光不再是会议上那种纯粹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穿透性的锐利,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又缓缓下移,落在我那只依旧撑在桌面上、因为疼痛和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上,最后,定格在我下意识微微屈起、试图缓解疼痛的右腿膝盖上。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低沉,不再是命令,却带着一种不容逃避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林溪,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打这种硬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膝盖处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混合着被逼问的难堪和对医院那个身影的担忧,几乎要将人彻底压垮。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想用“不小心撞到”搪塞过去,却在对上王律师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时,所有谎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医院。”最终,两个沉重的字眼,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丝颤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
王律师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眉头锁得更紧,目光锐利如刀:“周阳的父亲?”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冰冷的负罪感再次汹涌而至。
王律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对得力干将状态的担忧,有对项目风险的评估,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过来人的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叹息。他沉默了几秒钟,那沉默像是有千钧重。
“伤到腿了?”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我的膝盖,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
“……嗯。”我艰难地应了一声,声音低不可闻。
王律师没有再说话。他转过身,走到会议室的座机旁,动作利落地按下几个内线号码。
“喂,安保值班室?我是王振国。立刻安排两个人,到顶层战略会议室来。”他的声音平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对,现在。另外,通知司机小张,车开到楼下等着。”
挂断电话,他重新走回我面前,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苍白的脸上:“去医院。现在。”
“王律!明早的尽调……”我猛地抬起头,巨大的工作压力和对项目的责任感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疼痛,“我……”
“闭嘴!”王律师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一种罕见的严厉,眼神锐利如刀,首首刺进我试图辩解的灵魂深处,“林溪!你给我听清楚!现在立刻去医院!处理你的腿!然后,”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和不容置疑的分派,“给我守在周阳身边!‘明锐’的专利池,没人比你更清楚!我需要你在线!需要你脑子清醒!但你现在这个样子,留在这里,除了拖垮项目,没有任何意义!”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医院怎么了?医院没网络?没手机?周阳他爸躺在ICU,他周阳就是天塌了,也得给我钉在那里!你过去!盯着他!让他也给我钉在那里!‘明锐’这个案子,你们两个,一个都不能给我掉链子!明白吗?!”
王律师的话如同密集的冰雹,狠狠砸在耳膜上,也砸碎了所有试图坚守岗位的固执。膝盖处的剧痛如同响应般再次猛烈袭来,身体无法控制地晃了一下。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被彻底点破的清醒瞬间席卷了西肢百骸。
是啊。留在这里,强撑着这具疼痛的身体和混乱的大脑,除了出错,还能做什么?
而医院……那个凝固的背影,那片冰冷的绝望中心……他需要支撑。项目……也需要他保持清醒。
就在我心神剧震的瞬间,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两名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安静地站在门口。
“王律。”其中一人恭敬地开口。
王律师看也没看他们,目光依旧死死地锁着我,带着最后通牒般的压迫感:“送林律师下楼。司机在等着。”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林溪,别让我说第二遍。现在,立刻,去医院!”
巨大的压力、身体的剧痛和对周阳的担忧彻底压垮了最后一丝挣扎。我颓然地靠在冰冷的会议桌边缘,指尖因为用力撑着桌面而微微发白。看着王律师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最终,极其缓慢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安保人员无声地上前,动作带着职业性的克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一左一右地虚扶着我的手臂。膝盖处的剧痛在迈步的瞬间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让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又是一晃。
王律师站在原地,看着我在安保的搀扶下,脚步蹒跚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会议室大门。他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眉头紧锁,眼神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对项目风险的忧虑,有对得力下属状态的揪心,更有一种深沉的、被现实困境逼出来的、近乎冷酷的决断。
电梯下行。冰冷的金属厢壁映出自己狼狈不堪的身影——苍白的脸,额角的冷汗,和那只无法掩饰疼痛、微微屈起的腿。安保沉默地站在两侧,像两尊无言的护卫。
车子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飞驰。窗外流动的霓虹在泪眼模糊中晕染成一片冰冷的光海。膝盖处的刺痛在每一次颠簸中变得更加清晰,如同一个沉默的、带着血腥味的烙印,时刻提醒着医院里那片冰冷的绝望战场。
手机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助理小刘发来的信息:
**“林律,所有‘明锐’核心专利及风险点资料己加密打包发送至您邮箱。王律指示:随时在线。”**
冰冷的方块字,像一张张来自另一个战场的催命符。
我闭上眼,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对抗着膝盖处汹涌的剧痛和心头那沉重的、冰冷的铅块。
医院大楼的轮廓在深沉的夜色中越来越近,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怪兽,张开了冰冷的巨口。那扇亮着灯的窗口,那个凝固的背影,那片被生死、怨恨和绝望反复蹂躏的战场……正在无声地召唤着,也吞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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