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烘烤着草地，空气里弥漫着青草被晒暖的芬芳。津北源西肢舒展地摊开，后脑勺枕着结实的小臂，他半眯着眼，视线穿过长长的睫毛，望向那片澄澈得有些不真实的碧空。
三年。这个词像颗小石子，投入他心湖那片几乎干涸的水潭，只溅起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
去年这时，小山被某个“需要野狗”的雇主带去了非洲，成为某个佣兵团的新血；风间更神秘，只留下“北美”二字，便如风般消散，再无消息。而他，津北源，总算混到了十五岁，脱离了“待培养”的名册，正式跻身于教堂清单上那待价而沽的“成熟商品”之列。
草叶拂过脸颊的微痒，将他飘散的思绪轻轻勾回两年前，他和风间、小山藏进了前往考核岛的补给船。最终被可乐老师发现，然后黑着脸把他们仨塞进了现场监控室——一座冰冷的旁观者席。
他在那里，看清了教堂“毕业考核”的真正含义。不是简单的任务通过，而是一场赤裸裸的、表演“商品”属性极限的展销会，拍卖则是最血腥的价高者得。
龙马泽宇的任务：两小时，从200名下手狠辣、如同饿狼的“暴徒”围堵的废弃酒店里突围，敲开通往“主顾”的门。龙马做到了，如同一柄淬了毒的匕首撕开防线。津北源记得监控屏幕上他停在目标房间门口时急促的喘息和紧绷得快要崩裂的背影。
门开了。
里面坐着的，是个穿和服、面容甚至有几分慈祥的老人，黑崎空。
“我是黑崎空，菲洛的父亲。”老者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到冰冷的监控室，平稳温和，“你就是他……常挂在嘴边、照顾的弟弟吧？”他上下打量着浑身是血与汗、眼中燃烧着痛苦与野兽般憎恶的龙马，微微一笑，“身手很好，比他描述的还利落些。”
然后，他看着龙马最终被黑崎空以10亿日元的天价拍走带着愤怒与不甘。
旁边的鲁尼和西瓜腾也好不到哪儿去。“环境干扰下的800米狙击”，可乐老师亲自操控干扰设备，把场地变成了光怪陆离的炼狱。两人依靠自身实力，动作矫健利落，完成了目标。
接着就被一个神情冷硬如铁板的北欧男人同时收入囊中，带去了欧洲。结果呢？去年那场狗血的“互相追杀”戏码传来时，津北源只觉得荒唐又冰冷。雇主鲁斯·雅力士把他们当成淘汰劣品的工具，下令自相残杀。西瓜腾那关键的、可能是出于人性最后挣扎的一丝偏离……首接让鲁尼背上了“弑杀同伴”的沉重枷锁。当鲁尼愤怒质问，换来的只是雇主轻蔑的嘲讽，然后主顾被愤怒的鲁尼杀死了。再后来，鲁尼留下一张欠条，消失在世界的尘埃里，再无踪影。他活了下来，代价是永远背负着“亲手毁灭唯一同伴可能”的阴影和永无止境的漂泊。
衫本志文…那个任务本身就让监控室里气压骤降。“让一位主顾的副手，‘意外’死亡。”衫本像个精密仪器般执行着。他的“表演”是纯粹的算计，利用冲突、放大敌意，最后看着目标在所谓的“帮派冲突”中被激情“误杀”。干净、高效、毫无人性的冰冷。他被几个沉默如影子般的男人带走，如同人间蒸发。没有留恋，没有痕迹，连同他那份令人胆寒的“完美执行力”一起，消失在了情报机构的黑暗丛林中。
“啧…”他无意识地轻叹一声，草汁的微涩留在指尖。今年轮到他登台表演了，不知又会收到一份怎样的“买家要求”剧本？
咻——噗！
一个猝不及防飞来的、装了团杂草的破麻袋，重重砸在他刚才脑袋枕着的位置旁边，溅起细碎的草屑尘土。
津北源眼皮都没怎么动，身体只是在麻袋砸落的瞬间，像被风微微吹拂的草叶般，无比自然、甚至带着点慵懒劲儿地向旁边“流淌”着滚了半圈，躲开得轻松写意，还顺带打了个不太用心的哈欠。
“噗哈哈哈——！！”
“源老大！你这‘懒驴打滚’也太熟练了吧！”
“快来食堂啦！你再躺着，骨头都晒成咸鱼干啦！”
几个半大少年的爆笑和戏谑的叫嚷从不远处的树丛后传来，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快活。
津北源慢腾腾地坐首，揉了揉根本没沾灰的后脑勺，抬眼望过去。几个穿着训练服的“小鬼头”——他那些精力过剩、无法无天的师弟师妹们——正挤作一团，互相推搡着，笑得前仰后合，脸上全是看他“出糗”后的得意洋洋。
他，津北源，成了教堂现存学员里资历最老的“大师兄”。讽刺的是，这份“老资格”换来的不是尊重，而是这群小恶魔花样百出的戏弄。大概是他这副半死不活、对所有挑衅都懒得生气的样子，特别能激发他们无处发泄的恶作剧本能？
“吵死了。”他咕哝了一句，声音不大，拖得长长的，带着真切的、被阳光烘烤后的困倦感。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沾着的草屑，视线掠过那个装草的破麻袋，眼神里没有恼怒，甚至连被打扰的不爽都显得很敷衍。
他迈开步子，依旧是那副提不起劲的散漫姿态，像是被食堂的饭香极其缓慢地牵引着前行。那身影在午后的阳光下，单薄而懒散，却莫名有种经历过大火焚烧后残留的灰烬般的沉寂感。那份懒散是他的盔甲，亦是他的囚牢，也是他在认清命运本质后，唯一能找到的、不那么痛苦的呼吸方式。他走向那群聒噪的小鬼头，懒洋洋地融入那片由年轻生命制造出的、充满了勃勃生机和莫名恶意的喧嚣里。至于即将到来的“拍卖”……
嗯，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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