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谪仙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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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谪仙宴客

 

长安西市一隅,破陋客栈里,一盏豆油灯勉强驱散着逼仄房间的霉味。李二狗裹着破棉被缩在冷硬的土炕上,半边身子冻僵麻木,仅存的左手艰难地捻着一枚染血的铜钱(当日在破庙捡的,来自“杏红香囊”一角),试图在昏暗中分辨那暗金的纹路,寒气顺着指尖往心里钻。

张猛抱着他那把锃亮的砍骨刀,倚门而坐,像尊沉默的门神,眉头拧紧:“姓李的醉鬼,真能当梯子?”他指指窗外隐约可辨的、坐落在西市尽头、墙高院深如监狱般的京兆尹王鉷府邸轮廓,“他连自己酒钱都记不住!”

“咳咳…记不住酒钱,不等于记不住人情!”李二狗咳得眼冒金星,但眼神却亮得瘆人,“谪仙嘛…人间的铜臭羁绊不住,但…咳咳…他喜欢有趣的事儿!越离经叛道越好!越戳破虚伪,他看得越开心!尤其是那些…” 他喘了口气,指向王鉷府邸方向,“…道貌岸然的蛆虫!”

小豆子从门缝钻了进来,小脸红扑扑带着兴奋:“狗哥!打…打听清楚了!李白…咳…李学士今天傍晚受邀赴宴!地点在崇仁坊岐王府东院‘金粟池’!做东的是秘书监贺知章贺老大人!还有岐王殿下也在座!王鉷大人据说也会莅临!”

岐王李范?玄宗胞弟!贺知章?太子的老师,文坛泰山北斗!王鉷?执掌长安刑狱的“活阎王”!这宾客名单听着就让人腿软!

“酒呢!酒是什么!”李二狗强压激动,呼吸急促。他知道李白好酒如命,对美酒鉴赏极精,这是关键的“敲门砖”。

小豆子脸一垮:“别提了!是剑南刚贡上的‘春竹青’新酒!金贵着呢!听说是今年竹林里第一批新冒尖儿的嫩竹叶尖汲取的露水酿的!清雅甘冽,有钱都买不着多少!咱们…咱弄不到啊!”

“春竹青?”李二狗眼中光芒闪烁,“竹露新酒…清雅…缺了灵魂!不够‘谪仙’!”他猛地看向张猛带来的那个破布包袱(里面装着昨日被周扒皮砸剩的那点碎食材),脑中灵光乍现!一个荒诞到极致、风险奇高、但绝对能契合李白“仙驴”之名的疯狂计划成型了!需要用到最“地道”的素材!

他立刻在小豆子耳边急促低语,又从自己仅剩的几枚铜板里摸出两个塞过去:“快去!按我说的方法弄!一定要‘新鲜’!能不能翻盘,就看这盘‘下酒菜’能不能让‘仙驴’打个响鼻了!”

崇仁坊,岐王府。

东苑“金粟池”水阁华灯璀璨,金丝楠木的长案流云泻水般铺开,案上金樽玉碗,银烛高悬,映照得满室流光溢彩。薄纱屏风后,丝竹管弦若有若无,暗香浮动。

上首主位坐着岐王李范,虽己中年,但身着暗紫团龙常服,面如冠玉,气度雍容沉静,正含笑举杯与客。

左侧便是贺知章,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一身松鹤纹路的素色襕衫,笑容和煦如春风,手捋银须,赞着杯中琼浆。他对面坐着李白,今日穿了件半旧的月白襕衫,虽洗得发白却一尘不染,姿态疏狂不羁地斜倚案边,他面前的金樽倒空了,正捏着一枚青玉耳杯把玩,剑眉微蹙,似觉得这精致场合略显憋闷。最下首陪坐的正是京兆尹王鉷,身材微胖,面色红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笑容,但那双细长眼睛偶尔扫过全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倨傲。他身边,王繇作陪,脸上还残留昨夜胡姬招的酒气,眼神总忍不住瞟向屏风后隐约的曼妙歌舞身影。

侍女穿着月白薄绡衫子,穿梭如蝶,悄无声息地奉上酒食。水阁外垂柳拂水,池面金莲绽放,一派盛世公卿的富贵风流。

“诸公,”岐王李范声音清朗温润,举杯示意,“此春竹青,采初春竹露所酿,颇有几分山野清趣,当浮一大白!”

“殿下雅量!”众人举杯应和。

李白仰头将耳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眉头皱得更深了,似自言自语又似不满:“清寡了些…少了股烈马的脾性!饮之无味,弃之可惜!”他指尖一点,那耳杯叮当落在桌案上,发出清脆响声。

满座皆静!

贺知章抚须的手一顿,无奈含笑摇头:“太白…还是这般…呵呵,率真。”

岐王笑容不变,眼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王鉷嘴角那丝客套的笑容淡去,细目微眯看向李白,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不悦:此等场合,如此轻狂!

王繇则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就在气氛微妙尴尬之时,水阁外一阵轻微骚动。一个小侍女面带难色,脚步匆匆进来,附在贺知章耳边低语几句。

“哦?”贺知章花白眉毛一挑,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又带着浓厚兴趣的神色。“竟有此事?当真?”他看向岐王,“殿下,门外有一昆仑奴(小豆子友情客串‘黑炭头’,临时涂抹锅灰)捧着一口热气腾腾的白铁暖锅求见李学士!说是听闻贺府家令(贺府管家)提起今日雅集,特来奉上一味祖传野趣下酒‘硬菜’,为‘谪仙人’品鉴助兴!”

这消息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连最矜持的王鉷都诧异地抬起了眼皮。

李白醉眼惺忪里骤然爆出一点亮光,像是猎豹闻到了血味:“下酒菜?!还是硬菜?!叫进来!快叫进来!”他连身子都坐首了几分。

岐王眼中兴趣陡增:“哦?倒也有趣!抬上来看看!”

片刻,一个浑身黝黑(锅灰涂的)、粗布裹身、只露出一口白牙的小个子“昆仑奴”吃力地捧着一个特大号的军用白铁单兵暖锅(鲁大锤遗作改良版)低着头挪了进来!那暖锅一露面,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霸道的、混合着浓郁酱香、香料、草植和某种…极其接地气的油爆蛋白质焦香首冲所有人鼻端!瞬间盖过了满室风雅的花香酒气!

暖锅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李白案前特备的一张短几上。盖子掀开!

呼——!

浓郁得如同实质的白汽混着异香首冲而上!

锅里红亮浓厚的汤汁还在咕嘟咕嘟翻滚冒泡!但内容物却让所有看清的人瞬间瞳孔地震,胃里一阵翻腾!

这菜…

主体是几十只个头硕大、色泽酱红油亮、蜷缩着身体,明显被精心油炸(或干煸爆炒)过的——黑色大蟑螂!

它们被某种粘稠红亮的酱汁(李二狗秘制卤汁加茱萸酱油精华升级版)均匀包裹、紧密排列!犹如某种昆虫军团接受检阅!

点缀其间的是十几条同样被酱爆得金黄酥脆的——油蛐蛐!触须腿脚清晰可辨!

汤汁表面,还撒着一层细碎的翠绿葱末与烘烤过的淡黄色——某种极似虫卵的颗粒(冒充的干果碎)!

这锅“硬菜”,视觉冲击力炸裂!味道更是霸道又惊悚!那油润的虫体在粘稠酱汁里翻滚的模样,堪称地狱级“黑暗料理”美学巅峰之作!

“蟑…蟀…佛…佛跳墙???”王繇捂住了嘴,脸色发白。

王鉷眼角剧烈抽搐了一下!这什么玩意儿?!如此污秽不堪之物,竟敢进献岐王宴席!

连贺知章都愕然地张了张嘴,抚着胡须的手僵在了半空。饶是他见多识广,这菜也超出了认知!

岐王李范原本温和的表情瞬间僵住,看着锅里那翻滚的虫子,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顿了顿。

唯有李白!

他那双带着醉意朦胧的桃花眼,在看到锅里这盘杰作的瞬间,猛地一亮!如同注入了一壶上好的烧春烈酒!

他不是惊讶!更不是恶心!而是带着一种狂热的、如同孩童发现新奇玩具般的巨大好奇和兴奋!

“妙!妙啊!”他猛地一拍大腿(吓了旁边侍女一跳),“何人所献?竟有如此天马行空的‘鬼才’!化腐朽为神奇?不!是化虫豸为膏粱!”他甚至凑近了锅边,吸了吸鼻子,赞叹道:“这酱香霸道!焦香扑鼻!辛辣之中透着草木异香…是何方妙法?!”

“昆…昆仑奴”小豆子用极不标准的官话瓮声瓮气(憋着笑)答道:“献…献菜郎君…有…有话…附…附耳…”

李白毫不嫌弃那“昆仑奴”一身锅灰,竟真的侧过身去,小豆子踮脚在他耳边急促低语了几句,将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物(里面是李二狗那张破草纸画的带箭头和字的潦草路线图)塞到他袖中!

李白的眼睛越来越亮!当小豆子提到某个地点(王鉷后花园某处假山池沼)时,李白那双桃花眼不易察觉地扫过对面脸色铁青的王鉷,眼中那抹狂放不羁的笑意深处,仿佛亮起了一道能穿透一切虚妄的寒光!

随即,他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带着几分醉意,几分痛快,更有一种洞悉了阴谋隐秘的讥诮:

“哈哈哈!原来是‘食腐为美’!好一个‘借壳生金’,‘暗渡陈仓’!妙!好一个下酒菜!”

他笑声清越,在这原本尴尬凝滞的水阁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刺耳!完全无视了王鉷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和王繇惊疑不定的目光!

笑声未落,李白猛地提起桌案上那柄盛放春竹青的青玉双鱼长颈酒壶!就在所有人惊愕注视下,对着那个还翻滚着蟑螂蛐蛐的热气腾腾的铁锅!

手腕一沉!

壶口倾斜!

清冽透亮、价值千金的贡酒“春竹青”,如同一条闪着微光的银链!

倾泻而下!

汩汩汩——!

径首浇在那锅翻滚的“蟑蟀佛跳墙”之上!

酒液与红亮粘稠的酱汁混合,蒸腾起更浓郁的白气与一股奇异的焦香酒糟气,同时传出轻微嘶嘶声响,如同油爆烈火!

满座哗然!

“太白!你这是何意?!”贺知章忍不住出声。

“暴殄天物!此等污秽不堪之物!”王鉷终于忍不住低喝出声,脸色阴沉如水。

李白却恍若未闻!他对着那锅被淋上御酒的“惊世名菜”,眼神更加狂热!竟抄起旁边的金筷!

眼疾手快!

在那翻滚的红亮酱汁里一挑!

精准地夹出一条酱汁淋漓、焦脆金黄的油爆蛐蛐!

在所有人震惊、恶心、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呼——”

吹了吹气!

然后!

猛地!

塞进了自己嘴里!

嘎吱!嘎吱!

整个水阁里只剩下这清晰的咀嚼脆响和李白的快意赞叹:

“香!好!焦酥劲道!佐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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