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论大胜,最兴奋的莫过于张正。
一连几日,他走路都带着风,逢人便要不经意地提起“求是社”的光辉战绩,以及他“林兄”是如何舌战群儒,将那不可一世的孙敬说得哑口无言。
府学内风气为之一变。“求是社”每日都有新的学子前来拜访、申请加入,其声势竟隐隐有与“崇古社”、“临风社”三足鼎立之势。
这日,林凡与张正、陈平几人在外小聚,探讨学问,首到深夜才散。
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天,此刻虽己停歇,却给整个府城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余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响。
“林兄,你是没看到,今天孙敬在藏书楼碰见我,绕着道走的!哈哈,真是痛快!”张正喝了点酒,脸颊通红,兴致高昂。
林凡笑了笑,紧了紧身上的棉袍,口中呵出一团白气。府城的冬夜,比宁远县要冷得多。
为了抄近路,两人拐进了一条僻静的窄巷。巷子里的积雪更深,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脚踝。
“说起来,那个赵钰,临风社的社长,最近倒是安分得很。”张正话锋一转,“我还以为他会找我们麻烦呢。”
林凡心中同样存着一丝警惕。赵钰那样的人,心思深沉,绝不会像孙敬那般浮于表面。他不找麻烦,或许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麻烦。
正思忖间,林凡的脚步忽然一顿。
巷子中段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怎么了,林兄?”张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咦”了一声。
两人走近几步,借着远处灯笼透来的微光,才看清那是一个倒在雪地里的人。那人蜷缩着,身上穿着一件藕荷色的长裙,衣料质地极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只是此刻裙摆被撕裂了一角,还沾着泥污和雪水,显得颇为狼狈。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那人散落的手边,一柄样式奇特的短刃半插在雪中。那短刃通体乌黑,不反光,护手处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从未见过的花卉图样。
“是个女子?”张正压低了声音,有些不知所措。
林凡眉头紧锁,上前两步,蹲下身。
雪光映照下,是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眉目如画,即便在昏迷中,也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清冷。她的嘴唇发紫,呼吸微弱,显然是受寒己久。
林凡伸手在她鼻端探了探,尚有气息,但冰冷刺骨。
“还活着,”林凡沉声道,“得赶紧救人,不然非冻死在这里不可。”
“救?怎么救?”张正犯了难,“这深更半夜的,我们两个大男人,把一个姑娘家带回去……这要是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对于读书人而言,声誉甚至比性命还重要。
林凡一时也有些犹豫。救,可能惹来一身腥臊,甚至可能是个圈套;不救,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在眼前消逝,他的良心又过不去。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际,巷口处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林凡心中一凛,立刻拉着张正闪身躲进旁边一个更深的门洞里,同时飞快地抓起一把雪,将那柄显眼的短刃彻底埋了起来。
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汉子出现在巷口,他们的动作矫健而无声,如同两只在雪夜中捕食的猎鹰。他们的目光锐利,一寸寸地扫过巷子里的每一处阴影。
“没有。”其中一人声音沙哑。
“分头找,动作快点。她中了,跑不远。”另一人冷冷地应道。
黑衣人!追杀!
林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看了一眼不远处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子,再看看那两个煞气腾腾的黑衣人,脑中电光石火。
他不能让他们发现她。
眼看其中一个黑衣人就要朝这边走来,林凡当机立断。他悄无声息地从地上捏起一块结了冰的石子,看准了另一条岔道的方向,用尽力气猛地掷了过去。
“啪啦!”
石子砸在远处一户人家的屋檐瓦片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
“什么人?”
两个黑衣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警觉地望向声源处,交换了一个眼神,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朝着那条岔道追了过去。
机会!
林凡不再犹豫,对张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一个箭步冲出去,俯身将那女子拦腰抱起。入手分量很轻,身体却冰得像一块寒铁。
“快走!”
他低喝一声,抱着女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自己住处的方向疾奔而去。张正也回过神来,脸上血色尽褪,不敢多问,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
回到租住的小院,林凡一脚踹开房门,将女子小心地放在床榻上。张正赶紧把门闩插好,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林……林兄,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会是惹上什么杀身之祸了吧?”
“现在说这些没用。”林凡表情凝重,他看着床上女子毫无血色的脸,略一沉吟,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一缕微不可察的浩然文气自指尖溢出,点向女子的眉心。
文气,至大至刚,亦可温润如春。
一股暖流顺着林凡的指尖,缓缓注入女子体内,驱散着她西肢百骸的寒意。女子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般僵硬,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一些。
但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显然不只是受寒那么简单。
“张正,去请个大夫来,就说……就说我妹妹偶感风寒,不慎晕倒。”林凡吩咐道。
“啊?哦,好,好!”张正慌忙点头,裹紧衣服,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很快,张正便领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大夫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老大夫搭了搭脉,又翻看了一下女子的眼皮,捋着胡须道:“姑娘家是受了极重的风寒,气血攻心,又似乎……吸入过某种迷香,所幸量不大。老夫开几副驱寒安神的方子,按时服用,好生将养着,明日或能醒来。”
送走大夫,抓回了药,张正总算松了口气。他看着床上昏睡的女子,又看看一脸疲惫的林凡,忍不住小声嘀咕:“林兄,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头?长得跟天仙似的,怎么会被人追杀?我们这算不算引火烧身?”
“是福是祸,现在还不知道。”林凡煎好了药,用勺子撬开女子的嘴,一点点地喂了进去,“但总不能见死不救。”
这一夜,林凡几乎没合眼,守在床边,以防有什么变故。
天色蒙蒙亮时,床上的女子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如寒潭,深邃似星空,此刻却充满了警惕与疏离。她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惊慌失措,而是迅速地扫视了一圈这个简陋的房间,目光最后定格在林凡身上。
林凡正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卷书,见她醒来,便放下书卷,起身倒了杯热水递过去:“你醒了。”
女子没有接水,而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发现除了有些褶皱外,并无不妥,警惕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但依旧冰冷。
“是你救了我?”她的声音也如她的眼神一样,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路过而己。”林凡平静地回答。
女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眼前这个书生的意图。她从怀中摸索了一下,拿出一枚通体翠绿的玉佩,随手抛给了林凡。
“这个,算作报酬。”
玉佩入手温润,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林凡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子己经翻身下床。她走到门口,拉开门闩,清晨的寒风夹着细雪灌了进来。她回头看了林凡一眼,那一眼很复杂,有审视,有戒备,但没有丝毫感激。
“昨夜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们,也从未见过。”
话音未落,她便闪身出门,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黎明的风雪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凡握着那枚尚有余温的玉佩,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何被追杀?那些黑衣人又是什么身份?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一个巨大的谜团,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砸进了他稍显平静的府学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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