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衙书房内的茶，己经微凉。
张敬德将宁远县的局势、李家的根底和盘托出后，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凡，等待他的消化与反应。
林凡捧着茶杯，指尖的温度早己散去，但胸中却有一股热气在升腾。他从张敬德的话语中，听出了提点，也听出了期许。
“学生，谢大人指路。”林凡放下茶杯，起身，又是一揖。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张敬德笑着摆摆手，亲自起身领着林凡向外走，“走吧，外面的太阳，可比这衙门里暖和多了。”
当林凡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色儒衫，跟着张敬德从侧门绕回衙门正门时，外面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人潮并未散去。
原本喧嚣的人群，在看到林凡出现的那一刻，竟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成百上千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复杂，有审视，有好奇，有敬佩，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就像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是林公子！”
“出来了！他没事了！”
不知是谁喊了两声，人群中爆发出比之前宣判无罪时更加热烈的欢呼。这份欢呼，少了几分对公堂判决的激动，多了几分对林凡本人的真挚善意。
百姓们自发地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通往街道的道路。
林凡站在台阶上，看着眼前这条由一张张朴实面孔组成的“人巷”，心中百感交集。前世，他是个孤儿，习惯了人情冷暖，看惯了世态炎凉，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挤到最前面，她手里提着个小篮子，从里面摸出一个尚有余温的熟鸡蛋，不由分说地塞进林凡手里。
“后生，吃个蛋，滚滚晦气，以后都是好日子！”
林凡手心一暖，那股温热仿佛首接烙印进了心里。他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两个字：“多谢……”
这一举动，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林公子，我家新烙的饼，还热乎着，您垫垫肚子！”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挤了过来，将油纸包好的饼硬塞给他。
“林秀才，这是我家自己织的布，虽不名贵，但结实耐穿，您拿去做件衣裳！”一个憨厚的汉子，将一匹青布卷塞到他另一只手里。
“林公子，这是我闺女绣的手帕，她……她仰慕您的才华！”一个中年男人红着脸，把一方手帕丢进他怀里。
“还有我家的！这是刚杀的猪肉！”一个膀大腰圆的屠户，拎着一条五花三肉就想往前送，被旁边的衙役哭笑不得地拦住了。
“老哥，心意我们领了，这生肉……林公子现在也不方便拿啊！”
人群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林凡彻底懵了，他两只手被塞得满满当当，怀里还揣着几样东西，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他想起了前世看的段子，赶集归来的老太太，两手提满了邻里乡亲送的菜。眼下的情景，何其相似。
这份突如其来、纯粹而热烈的善意，让他这个习惯了凡事靠自己的现代灵魂，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惶恐，和更深切的感动。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股奇妙的“能量”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
这股能量不同于当日在法场上吟诵《将进酒》时引动的那种霸道、磅礴的文气，它温润、和煦，如春风化雨，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身体。
穿越以来，原身留下的孱弱感，牢狱之灾带来的精神损耗，以及面对死亡时的心力交瘁，都在这股温暖的能量滋养下，被缓缓修复。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思维也变得更加敏锐。
民心……文气？
林凡心中一动。他明白了，这就是民心所向！是百姓们的认可、敬佩与善意，汇聚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文气，正在滋养着他。原来，这个世界的文道，不仅仅是惊天动地的诗词文章，还有这润物无声的人心向背。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眼前的百姓，将手中之物艰难地举了举，然后深深地、郑重地弯下了腰。
“父老乡亲们的厚爱，林凡……没齿难忘！”
他没有说太多华丽的辞藻，只是这一句发自肺腑的感谢，和他那副真诚而略显狼狈的样子，反而更让百姓们觉得亲切。
“好样的！”
“这才是我辈读书人的风骨！”
人群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然而，在这片热烈的海洋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巷口，两道阴冷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被众人簇拥的林凡身上。
“大哥，怎么办？这张敬德是铁了心要保这小子！管事和那几个衙役都被抓了！”其中一个精瘦的汉子低声说道，语气中满是怨毒。
“急什么？”另一人年纪稍长，神色阴沉如水，“县城里栽了跟头，不代表事情就完了。这小子断了我李家在宁远的一条财路，还让主家颜面尽失。你以为府里的公子会放过他？等着吧，把他今天的得意样儿记清楚了，他笑得有多开心，将来就会死得有多惨！”
“派人盯紧他，看他住哪，跟谁来往。等风头过去，有的是办法炮制他。”
“是，大哥。”
两人悄无声息地对视一眼，如同两条毒蛇，缩回了阴影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张敬德派了两名心腹衙役，好不容易才帮林凡“杀”出重围，护送他离开。
百姓们的热情，让衙役们都有些咋舌。其中一个年轻的衙役一边帮林凡提着东西，一边小声嘀咕：“林公子，我当差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见这阵仗。当年府尊大人来视察，都没这么热闹过。”
林凡闻言，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张敬德为他安排的住处，是县衙后街一处僻静的小院，暂时借给他落脚。
送走衙役，关上院门，外界的喧嚣被彻底隔绝。
林凡将怀里、手里的一大堆东西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一个鸡蛋、几个面饼、一匹土布、一方手帕……甚至还有几枚被汗水浸得温热的铜钱。
这些东西，在李家那样的豪门眼中，或许不值一提。
但此刻在林凡眼中，它们却重如千钧。
他拿起那枚鸡蛋，掌心依旧能感受到老妇人手上的温度和她话语里的期盼。
“要留清白在人间……”
他吟诵的诗句，百姓们记住了。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回应了他的心志。
这份民心，是他的护身符，也是他力量的源泉。但同时，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他不能，也绝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李家……
林凡的眼神慢慢变冷。
他知道，李家的报复很快就会到来，而且会比公堂之上的构陷更加阴险、毒辣。这张敬德能护他一时，却护不了一世。宁远县太小了，想要真正与李家这等盘踞青州府的庞然大物抗衡，他必须尽快拥有自己的力量和地位。
他摊开手掌，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温润的民心文气在缓缓流淌。
科举，是唯一的正途。
但在这条路上，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考取功名。他还要将这份民心，化为自己最坚实的根基。
阳光透过院中的老槐树，洒下斑驳的光影。重获自由的第一天，宁静而温暖。
但林凡知道，这宁远县的风，才刚刚开始吹起。而他，将是掀起那场更大风暴的人。
(http://www.94xsds.com/book/831760-1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94xsd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