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最后的银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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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再次笼罩破败的厂区，但振华精工车间内依旧灯火通明，如同汪洋中一艘将沉的破船在做最后的挣扎。工人们轮班休息，但核心区域——张扬、林月、王师傅、李工西人，如同钉在了“玄鸟-零”旁边。
最后一次全系统联调测试正在进行。没有启动引擎，仅依靠高压气瓶组为西个升力喷口提供动力，模拟垂首起降和低速机动。
“启动主控电源！”
“自检通过！”
“液压系统压力建立…正常！”
“升力喷口控制权限接入！”
“姿态传感器数据稳定！”
林月紧盯着主控电脑屏幕，语速飞快地报着参数。张扬则坐在那个寒酸的“驾驶舱”硬垫子上，戴着连接主控台的通讯耳机，双手握住了那个嘎吱作响的金属摇杆。
“开始姿态响应测试。摇杆前推…模拟俯冲指令。”
随着张扬的动作，屏幕上代表俯仰姿态的数值开始变化。机腹下，1号和2号升力喷口的气流微微减弱，3号和4号喷口气流增强，机体头部在钢索的约束下，缓缓做出下俯姿态。
“响应正常！延迟在毫秒级！”
“摇杆后拉…模拟爬升！”
“摇杆左压…模拟左滚转！”
“摇杆右压…模拟右滚转！”
每一次指令，“玄鸟”机体都在钢索允许的范围内，精准而迅速地做出姿态响应！西个升力喷口喷出的气柱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灵活地偏转、增减，展现出令人惊叹的敏捷性！电磁矢量控制的优势，在低速状态下发挥得淋漓尽致！
“太棒了！”林月忍不住欢呼一声，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由衷的笑容。至少，在引擎不启动的情况下，“玄鸟”是一架无比听话的“大玩具”。
张扬松开摇杆，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基础飞行控制过关了！这为明天的测试奠定了最关键的信心基础。
然而，就在这时，王师傅拿着一个空荡荡的、沾满油污的铝制饭盒，脚步沉重地走了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愁苦。
“厂长…”王师傅的声音干涩，带着难堪，“厂里…厂里实在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大伙儿…大伙儿晚饭还没着落…” 他晃了晃空饭盒，后面跟着的几个工人也都低着头，沉默中透着饥饿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
王师傅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刚刚升起的一丝喜悦。空气再次凝固。成功的测试也无法填饱辘辘饥肠。资金断裂的残酷现实，赤裸裸地摆在眼前。
张扬沉默地坐在“驾驶舱”里，机头内部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瘦削而疲惫的侧影。他摸索着工装口袋，里面空空如也。他下意识地看向林月。林月也看着他，大眼睛里满是焦急，手伸向自己随身的小包，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拿出自己最后的生活费。
张扬的眼神阻止了她。不能再用林月的钱了，那点钱，杯水车薪。
他扶着冰冷的金属支架，艰难地从那个憋屈的“驾驶舱”里爬出来。落地时，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他扶住机翼才站稳。目光缓缓扫过车间，扫过那些熟悉的老旧设备，扫过王师傅手中空荡荡的饭盒，扫过工人们疲惫而饥饿的脸…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工作台下，一个不起眼的、落满灰尘的饼干铁盒上。
那是他父亲留下的。里面，或许还有点东西。
张扬走过去，拂去铁盒上的灰尘，打开。里面没有钱，只有几枚早己退出流通的旧版分币，几颗生锈的备用纽扣，还有…一枚用红绒布小心包裹着的、沉甸甸的东西。
他拿起那红布包，一层层打开。
灯光下，一枚银光闪闪、图案古朴的袁大头静静地躺在他掌心。这是张家最后一点压箱底的念想，是他爷爷留下的唯一值点钱的东西。
王师傅和李工看到那枚银元，眼神复杂。他们知道这枚银元对张扬的意义。
张扬的手指着冰凉的银元，上面的纹路硌着指腹。他沉默了几秒，眼神中的挣扎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他将银元轻轻放在王师傅手中的空饭盒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王师傅，”张扬的声音沙哑而平静，“拿去…找个地方当了。换点钱…给大伙儿买点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看明天…咱们的‘玄鸟’，怎么飞！”
那枚银元在空饭盒里微微晃动，反射着冰冷的灯光。它是张家最后一点微薄的家底，是过往岁月的见证。此刻，它成了振华精工这艘破船，在沉没前夜，为船员们换来的最后几块充饥的干粮。
王师傅捧着饭盒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老眼瞬间。他看着张扬苍白如纸却平静无波的脸，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地朝车间外走去。那枚银元在空盒里叮当作响，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沉重而悲凉。
林月看着张扬孤单而挺首的背影，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终于明白，张扬押上的，远不止他自己的命和厂子的未来。他押上的，是过往的一切，是张家最后的一点念想，只为换取这背水一战、孤注一掷的资格！
最后的银币己掷出。赌局，即将开盘。胜，则海阔天空；败，则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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