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宇几乎是跌撞着冲出病房的。
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那几乎让他窒息的冰冷空气和病床上那道看似柔弱、实则蕴含着致命锋芒的身影。他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昂贵西装的面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苏俏俏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她提到苏晚晚那条该死的珍珠白裙子,绝不是巧合!那捻碎药片的动作,那冰冷彻骨的警告,那“死人才能守住秘密”的诛心之言……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虚伪的盔甲里!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个愚蠢、天真、对他言听计从的苏俏俏呢?那个被陆家人踩在泥里也不敢反抗的可怜虫呢?!
病房里那短短几分钟的交锋,像一场无声的酷刑,彻底击碎了他精心构建的自信。他引以为傲的伪装,在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注视下,脆弱得如同被捻碎的药片粉末。
“贱人!这个贱人!”林浩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惊惧过后,翻涌上来的是滔天的怒火和屈辱。他从未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此狼狈,尤其还是他曾经视作掌中玩物的苏俏俏!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她知道了又怎样?她现在就是个躺在病床上、孤立无援的废人!陆靳深根本不把她当回事,陆家人恨她入骨!她能翻出什么浪花?只要……只要让她彻底闭嘴!
一个阴毒的计划在混乱惊惧的脑海里迅速成形。林浩宇眼神阴鸷,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残留的恐惧和强烈的恨意而微微发抖,他找到一个号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是我!计划提前!苏俏俏……她留不得了!必须尽快!做得干净点!……对,就在医院……机会有的是!记住,要让她‘意外’消失!”
挂了电话,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扭曲的快意,仿佛己经看到苏俏俏彻底消失,他和苏晚晚的“秘密”重新安全无虞的未来。他整理了一下被冷汗浸湿的领口,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试图恢复那副翩翩公子的表象,这才迈着依旧有些虚浮的步子,匆匆逃离了医院这个让他感到极度不安的地方。
病房内,死寂重新笼罩。
苏俏俏闭着眼,听着门外那压抑的喘息和最终仓皇逃离的脚步声,心底一片冰寒的漠然。林浩宇的反应,完全在她预料之中。惊惧、恐慌,然后是恼羞成怒,最后必然是更恶毒的杀招。
狗急跳墙,正合她意。
护士还愣在原地,手里端着水杯,看着被单上那一小片刺目的白色粉末,又看看病床上闭目仿佛沉睡、脸色苍白得透明的苏俏俏,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刚才那一幕带来的冲击力实在太大,那个看似柔弱不堪的女孩,指尖碾碎药片时散发出的冰冷气场,让她这个旁观者都感到一阵心悸。
“……苏小姐?”护士试探着轻声唤道。
苏俏俏没有睁眼,只是极其微弱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断的风:“麻烦……清理一下……我想……睡会儿……” 巨大的精神消耗和伤口的持续疼痛让她筋疲力尽,连指尖都不想再动一下。
护士连忙应声,动作麻利地清理掉药粉,又替她掖了掖被角,看着苏俏俏紧闭双眼下浓密的睫毛投下疲惫的阴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女孩,身上似乎藏着太多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东西。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苏俏俏强迫自己放空大脑,对抗着身体和灵魂的双重疲惫。她需要休息,需要积蓄力量,林浩宇的报复随时可能到来,她必须保持清醒。
时间在药物的作用下变得粘稠而模糊。就在苏俏俏的意识在疼痛的边界线上沉沉浮浮,即将滑向黑暗的深渊时——
“咔哒。”
极其轻微的一声,是高级门锁被打开的独特声响。
这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病房内昏沉的寂静,也刺穿了苏俏俏混沌的睡意。
一股强大而冰冷的气场,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消毒水的气味被一种凛冽、疏离、带着顶级雪松木和冷冽烟草气息的味道强势覆盖、驱散。那是一种极其昂贵又极具侵略性的冷香,如同雪域高原上亘古不化的冰川,带着俯视一切的傲慢与压迫感,不容置疑地宣告着来人的身份。
苏俏俏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闭着眼,全身的神经却在这一刻绷紧到极致。不需要睁眼,不需要确认,那种深入骨髓的、带着绝对掌控欲的冰冷气场,只属于一个人——陆靳深!
他怎么会来?!
前世首到她出院,陆靳深都未曾踏足过这间病房半步!对她而言,他像云端之上冷漠俯瞰的神祇,而她只是泥泞里卑微挣扎的蝼蚁,连被他目光扫过都是一种奢侈的“恩赐”。
巨大的意外和随之而来的强烈不安瞬间攫住了苏俏俏。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浓密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眼睑下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泄露了她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她不知道他来做什么,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陆雅婷又告了状,他来“秋后算账”?
脚步声沉稳、清晰,如同精确丈量过距离,不疾不徐地踏在光洁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重量,敲打在苏俏俏紧绷的神经上。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病床边。
空气仿佛凝固了。冰冷的雪松气息无孔不入地侵袭着她的感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苏俏俏能感觉到一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X光射线,正毫无遮拦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评估,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神情——线条冷硬的侧脸,紧抿的薄唇,深邃眼眸里是万年不变的冰封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她死死闭着眼,不敢睁开,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努力维持着沉睡的表象。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伤口的疼痛而微微僵硬,只有藏在被子下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试图用这点微末的痛楚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巨大压力。
陆靳深没有说话。
他就这样沉默地站着,高大的身影在病床边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床上那小小的一团完全笼罩其中。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苏俏俏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撞击着耳膜,震得她头晕目眩。
他到底在看什么?为什么还不走?
就在苏俏俏快要被这无声的压迫感逼得窒息时,那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下。
最终,那目光的焦点,落在了她的肩颈处。
苏俏俏穿着医院宽大的病号服,为了方便输液和检查,领口开得略大。此刻,因为侧躺的姿势和微微蜷缩的身体,一边圆润小巧的肩头从宽大的领口滑出,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而肩头那一片白皙细腻的肌肤上,一个清晰的、暗红色的印记赫然在目——那是陆雅婷的高跟鞋狠狠踩踏留下的罪证!边缘甚至有些淤紫,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刺目。
陆靳深的目光,在那个丑陋的伤痕上停留了数秒。
空气似乎更冷了几分。
苏俏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会说什么?是嘲讽她的无能?还是根本不屑一顾?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斥责或是嘲讽并未降临。
陆靳深的目光,似乎只是在那伤痕上停留了一瞬,便极其自然地、不带任何停顿地移开了。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不值得浪费他目光的污点。
他的视线继续向下,掠过她盖着薄被的身体,最终,落在了她蜷缩在身侧、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小截手臂上。
病号服的袖子有些长,松松垮垮地堆叠在手肘处。而那截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上方,靠近小臂内侧的位置,一小片柔软的浅蓝色布料露了出来——那是她自己的睡衣袖子,上面印着一只……毛茸茸、圆乎乎、闭着眼睛抱着胡萝卜、看起来傻乎乎又极其安逸的……白色小兔子!
那憨态可掬的卡通兔子图案,与这间冰冷压抑的病房,与眼前这位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陆氏掌权人,与刚刚经历的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警告……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反差!
陆靳深的目光,在那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睡得正香的小兔子图案上,定住了。
时间仿佛又停滞了几秒。
苏俏俏闭着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似乎在她手臂附近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凝滞?那目光似乎没有了之前的锐利审视,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
就在苏俏俏被这诡异的沉默和视线煎熬得快要装不下去时,陆靳深终于有了动作。
他并非开口说话,而是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接着,苏俏俏感觉到床边微沉,一个硬质的、带着金属凉意的东西,被轻轻地、几乎无声地放在了床头柜上,就放在那杯护士留下的温水旁边。
那是什么?
苏俏俏的心跳如鼓,巨大的好奇和不安几乎要冲破她的伪装。她努力维持着呼吸的平稳,眼皮下的眼珠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转动。
脚步声再次响起,是陆靳深转身离开的声音。那沉稳的、带着强大压迫感的步伐声渐渐远去,病房门被无声地关上。
首到确认那冰冷的气息彻底消失在门外,苏俏俏才猛地睁开眼,如同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她惊魂未定地侧过头,目光急切地投向床头柜——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份装帧极其考究、封面烫着暗金纹路的硬质文件。文件封面上,是清晰冷硬的几个大字:
《苏氏建材债务重组及股权转让框架协议(草案)》
苏俏俏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伸出因为虚弱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封面。她猛地翻开第一页。
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冰冷而专业的法律条文,掠过那些庞大的债务数字和复杂的股权结构图,最终,定格在文件末尾那几行加粗的、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条款上:
债务清偿方案:
1. 陆氏集团将以市场公允价格,全盘承接苏氏建材所欠“鹏程资本”及“瑞丰银行”之所有债务本金及截至协议签署日之利息(总计约RMB 1.82亿元)。
2. 苏氏建材以其名下核心生产厂区土地及附着建筑物所有权(评估价约RMB 1.15亿元)作价转让予陆氏集团,用于抵偿部分债务。
3. 剩余债务(约RMB 0.67亿元)……
股权处置:
1. 苏氏建材创始人苏建国、王美娟夫妇,同意将其持有的苏氏建材合计51%的控股权,以象征性价格(RMB 1元)转让予陆氏集团指定关联方。
2. 转让完成后,陆氏集团关联方持有苏氏建材51%股权,成为控股股东。苏建国、王美娟夫妇保留剩余49%股权……
嗡——
苏俏俏的脑子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眼前瞬间发黑,文件上那些冷酷的字迹在视线里扭曲、模糊。
1元!
象征性价格!
51%的控股权!
前世那锥心刺骨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父母一夜之间愁白了头,母亲抱着她无声痛哭,父亲挺首的脊梁被巨额债务压得佝偻下去,最终在绝望和病痛中撒手人寰……而这一切悲剧的起点,就是这份看似是“救命稻草”、实则是“卖身契”的协议!
陆靳深!他果然来了!在她最虚弱、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在她父亲为了她的“救命之恩”而满怀愧疚、心神不宁的时候,他送来了这份早就拟好的、准备彻底吞并苏家最后一点骨血的协议!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前世刻骨的恨意,瞬间冲垮了苏俏俏所有的理智!刚才面对林浩宇时装出来的脆弱和伪装,在此刻真实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面前,荡然无存!
她猛地坐起身,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腰腹的伤口,钻心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闷哼出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根本顾不上!她抓起那份冰冷的文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紧闭的病房门狠狠砸了过去!
“陆靳深——!” 一声嘶哑的、饱含着无尽恨意和绝望的尖叫,划破了病房死寂的空气,带着泣血的控诉,“你休想!你休想——!!!”
沉重的文件砸在厚重的实木门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纸张哗啦啦散落一地,如同苏家即将破碎的命运。
门外,那刚刚离去的、沉稳的脚步声,似乎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门内,苏俏俏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她死死地盯着那扇隔绝了她与恶魔的门,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火焰里,是前世溺亡的冰冷海水,是父母绝望的哭喊,是陆靳深此刻送来这份协议所代表的、赤裸裸的掠夺!
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却亮出了所有獠牙的小兽,对着那无形的、巨大的阴影,发出了拼尽全力的、绝望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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