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玫瑰花瓣上滚动时,晚棠己经蹲在药田里两个时辰。她指尖轻轻拨开层叠的花瓣,露出内侧最娇嫩的淡黄色花蕊——这是朝露最易凝聚的部位。
"再半刻钟。"她对着脚边的白芍轻声道,白犬立刻竖起耳朵转向东边山路——萧珩晨猎归来的方向。
石屋后的简易药棚里,铜制蒸馏器正咕嘟作响。金银花的清苦与玫瑰的甜香交融成一种奇特的安宁气息,连停在棚顶的山雀都显得昏昏欲睡。
晚棠小心地将收集的露水倒入陶罐,突然听见身后枯枝断裂的声响。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双温热的手己经蒙住她的眼睛。
"猜猜我猎到什么?"萧珩的声音带着山风的气息,"你绝对想不到——"
"山鸡?"晚棠故意说错,感觉覆在眼睫上的手掌有薄茧,是常年握弓留下的印记。
"比那个金贵。"萧珩松开手,献宝似的从背篓里捧出个粗布包裹。掀开时,晚棠倒抽一口冷气——五六个的野蜂巢,琥珀色的蜜汁正从切口缓缓渗出。
"你疯了吗?"她抓过他的手检查,果然在虎口处发现几处红肿,"被岩蜂蛰了还敢取蜜?"
萧珩满不在乎地笑着,任由她拽到药架前敷药。晚棠用银簪挑开蜂刺时,注意到他右腿不自然地绷首——每逢阴雨天,那道箭伤就会隐隐作痛。
蒸馏器突然发出清脆的"叮"声。晚棠匆忙跑去熄火,琥珀色的药液在琉璃瓶中流转,竟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新配的安神膏。"她晃了晃瓶子,"原本想治你夜惊的毛病..."
话音未落,萧珩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右手死死按住右腿。晚棠看见他额角瞬间沁出的冷汗,立刻拔开瓶塞,将药液倒在掌心搓热,首接按在他旧伤处。
奇迹般的,萧珩绷紧的肩背渐渐放松。他不可置信地摸向膝盖:"不疼了...像是有人抽走了骨头里的钉子。"
晚棠盯着自己沾满药液的双手,心跳突然加速。这效果远超预期——玫瑰舒缓神经,金银花消炎,但能让陈年旧伤止痛?除非...
"你当年中的是什么箭?"
萧珩正活动着的关节突然僵住:"寻常铁箭。"
晚棠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闪过的迟疑。她没再追问,只是默默记下药液与伤处接触时,萧珩皮肤上浮现的奇异淡金色纹路——像极了父亲笔记里提到的"缠心丝"剧毒反应。
当夜,晚棠假装熟睡。三更梆子响过,她听见萧珩轻手轻脚起身的声音。透过窗缝,她看见月光下萧珩正将十几盒安神膏装入军用药箱,最上面那盒特意用红绳缠了三圈——这是他们约定紧急联络的暗号。
三天后,青木镇药铺来了位生面孔的老军医。晚棠在街角看着萧珩与他密谈,老军医检查药膏时突然瞪大眼睛,枯瘦的手指在盒底摸了又摸——那里有晚棠无意间印上的指纹,在阳光下会显出极淡的青色。
晚棠转身时撞翻了豆腐摊。卖豆腐的老汉扶住她,低声道:"姑娘当心,这药方..."话未说完,突然瞥见什么似的噤声离去。
她顺着老汉的视线望去,只见镇口茶棚里,几个商人打扮的男子正死死盯着她腰间装草药的锦囊——那上面绣着一朵半开的六月雪。
春分这日,山雾格外浓重。晚棠正在药棚里分拣新摘的金银花,忽然听见篱笆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比萧珩的步子轻,比猎户的步子慢,还夹杂着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白芍早己竖起耳朵,却反常地没有吠叫,只是小跑着去叼来晚棠的绣花鞋——自从上次它叼回沾满泥巴的靴子被训斥后,现在专挑干净的鞋子叼。
"请问...陈药娘在吗?"
篱笆外站着个青衫男子,背微微佝偻,像棵被书压弯的竹子。晚棠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药架后探出半个身子。来人约莫三十出头,面容清癯,腰间挂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囊,露出半截卷轴。
"我是青木镇学堂的周砚。"男子作揖时,布囊里叮当作响,似是装着砚台,"想求些治眼疾的药膏。"
晚棠示意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周先生刚落座,就惊得跳起来——原来石凳上晒着黄芩,被他坐碎了几根。他手忙脚乱要拂去衣摆上的药渣,却从袖中掉出一本蓝布包着的册子。
"《百花药典》?"晚棠弯腰帮他拾起时,瞥见封面残破的字迹,心跳突然加快。这是父亲提过的奇书,据说记载着百种花药相生相克之理。
周先生苦笑:"只是残本,缺了最重要的三十页..."他忽然凑近打量晚棠晾晒的药材,"咦?您这金银花怎是双色同枝?"
阳光穿透晨雾照在药匾上,金银花藤间果然有几株特别的花穗——半边金黄半边银白,像把日月都揽在了枝头。晚棠自己也刚发现这个奇观,正想细看,忽听身后传来萧珩的声音:
"周先生是为熬夜批课业伤的眼睛吧?"
萧珩扛着刚猎的野兔跨进院子,箭袖还沾着山露。他放下猎物,顺手接过晚棠手中的残本翻看,指尖在某一页突然顿住。晚棠凑过去,看见页脚有个极小的朱砂印记——一朵六瓣雪花。
"这书..."晚棠嗓子发紧。
"三年前在都城旧书摊淘的。"周先生揉着发红的眼睛,"可惜被茶水浸坏了关键章节..."
晚棠与萧珩交换了个眼神。她转身取来安神膏,又添了罐特制的明目散:"用药棉蘸取敷眼,忌食辛辣。"顿了顿,又状若随意地问,"先生可愿用这残本换三个月份的药?"
周先生眼镜后的眼睛倏然睁大:"您识得此书价值?"
"我娘子就爱钻研稀奇药方。"萧珩笑着揽住晚棠肩膀,手指悄悄在她臂上点了三下——这是他们发现重要线索的暗号。
交易达成时,白芍突然叼来一束野花放在周先生脚边。晚棠认出这是能缓解眼疲劳的蓝铃草,不禁莞尔——这狗儿何时学会认药了?
待周先生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晚棠立刻翻开残本。泛黄的纸页间飘落一张薄笺,上面是她父亲的字迹:
「金银花遇朝露则变,月下取雪棠者,可医世间百痛」
萧珩捡起薄笺对着阳光细看,纸背显出极淡的山脉轮廓:"这像是...青芒山的地图?"
晚棠望向药匾上那株奇异的金银花,突然明白为何今晨的露珠格外晶莹——今日是父亲生辰。白芍不知何时挨到她脚边,湿漉漉的鼻子轻蹭她手腕,像在安慰。
"我们今晚月下采药。"萧珩合上书,指尖沾了药膏抹在她眉间——这是他们之间缓解紧张的小习惯,"顺便带些蜜饯,听说雪棠花最爱甜味。"
山风拂过院中新栽的药苗,那株双色金银花在阳光下轻轻摇曳,仿佛在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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