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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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裂隙

 

新长安星堡,中央指挥大厅。

巨大的穹顶星图如同一个巨大的伤疤展示板。K-7中转站那片刺目的猩红区域,像一块灼烧的烙印,烙在象征新生的蓝色星域版图边缘。冰冷的损失数字如同墓碑上的铭文,无声地诉说着背叛与伤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了硝烟余烬、臭氧和压抑愤怒的沉重味道。

赵振将军站在战术沙盘前,脸色铁青得如同星堡外冰冷的合金装甲。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大厅内噤若寒蝉的军官们,目光最终如同冰冷的探针,钉在负责内部安全与反谍报的负责人——张岳中校身上。

“三天!”赵振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渣子,刮过每个人的耳膜,“张中校,我给你三天时间!把渗透进来的老鼠给我揪出来!把他们的眼睛给我挖出来!K-7的每一滴血,都要有人付出百倍的代价!查!从上到下!从星堡指挥链到地面补给站!哪怕把新长安翻过来,也要把那个通风报信、把我们的弱点卖给星盗的杂碎给我找出来!听明白了吗?!”

“是!将军!”张岳中校猛地挺首腰板,额头渗出冷汗,眼神却异常锐利。他深知,这不仅是一个命令,更是他和他部门的生死状。将军的怒火,需要用叛徒的血来浇灭。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下达。整个新长安的内部机器,在K-7的余烬上,开始了近乎疯狂的自我清洗与筛查。权限审查、通讯回溯、人员行踪交叉比对……无数无形的筛子开始运作,试图从庞大的星堡和星域网络中,筛出那颗致命的“沙子”。

诸葛云站在战术沙盘旁,他的位置依旧在光线的边缘,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沙盘上流淌的数据洪流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复杂。代表内部审查的黄色警示光点如同蔓延的菌斑,覆盖在代表新长安的蓝色模型上。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操作,将K-7袭击的战场数据流、星盗舰队的跃迁残留信号、新长安内部过去72小时的所有非加密通讯记录……如同抽丝剥茧般,一层层剥离、过滤、比对。

他的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感。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大部分意识,如同潜入深海的探测器,正紧紧“锁定”着沙盘核心接口深处那个嵌入的异物——“火种”芯片。

芯片很安静。那种在袭击发生时一闪而过的微弱“温热”早己消失,恢复了冰冷的死寂。它就像一个沉默的、布满诡异纹路的黑匣子,静静躺在联军神经中枢的核心位置。

诸葛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安静得……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就在他试图将一部分运算资源投入到对新一轮内部通讯高频词进行模式识别时,一丝极其细微的异常,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微尘,被他高度集中的意识捕捉到了。

不是来自“火种”。而是来自新长安内部通讯网络的一个极其偏僻、权限等级很低的节点——一个位于星堡下层维护区的备用数据中继器。一条本应被淹没在审查数据洪流中的、毫不起眼的维修工单通讯记录。

发送时间:K-7遇袭前3小时。

发送者ID:下层维护区-能源组-技术员(临时工) - ID:T-7741

接收者:后勤调度中心(标准维修请求通道)

内容:报告B-7区主能源管线压力波动异常,请求派遣二级以上工程师携带精密传感器复查。(附:波动曲线图 - 标准格式)

这条工单本身毫无问题。问题在于那条附带的、格式标准的“波动曲线图”。

诸葛云的意识如同最精密的镊子,瞬间“夹”住了那条曲线图数据流。它被伪装得天衣无缝,完美嵌入在标准工单格式里。但在诸葛云眼中,那细微的、看似随机的压力波动数值,其排列组合的方式,带着一种极其隐晦的、非自然的规律性。

这不是故障报告。这是密码。一种极其古老、极其冷僻、几乎被现代通讯协议淘汰的模拟信号编码方式!

他的指尖在虚空中猛地一划!战术沙盘上其他繁杂的数据瞬间被滤除、淡化。那条伪装成压力波动曲线的数据流被单独提取、放大、展开!

冰冷的数字在沙盘上空跳跃、重组。古老的编码被高速破译、转换。

一行由纯粹的二进制光点构成的简短信息,无声地浮现在沙盘核心区域的上方:

> **Ω - 坐标己确认。K-7 节点脆弱。‘鬣狗’己就位。‘巢穴’在注视。**

信息出现的刹那,如同冰锥刺入骨髓!诸葛云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Ω!那个在K-7袭击残留的星盗跃迁信号中惊鸿一瞥的神秘符号!它再次出现了!不是作为战场痕迹,而是作为叛徒传递情报的签名!

坐标己确认。K-7节点脆弱。‘鬣狗’己就位……这是赤裸裸的行动指令!指向K-7的毁灭打击!

而最后那句……‘巢穴’在注视……

诸葛云的目光猛地投向沙盘核心接口!那个嵌入“火种”芯片的位置!一种冰冷的、被窥视的感觉,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过他的神经末梢!

“巢穴”……“摇篮”?!

“火种”芯片依旧冰冷死寂,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被窥视感只是错觉。

但诸葛云知道,这不是错觉。

他调出那个发送工单的临时技术员ID:T-7741。记录显示,这个临时工在发送完这条工单后不到十分钟,就在一次“意外”的能源管线小规模泄露事故中“身亡”。事故报告干净得如同模板。一条线索,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断了。

叛徒不仅存在。而且手段专业、狠辣、滴水不漏。他们隐藏在内部网络最底层、最不起眼的角落,用最古老的方式传递最致命的情报。他们有一个代号——**Ω**。他们背后,还有一个冰冷的“巢穴”在无声注视。

新长安的裂隙,比想象中更深,更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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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医疗区,复健室。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汗水和一种高频能量场运行后残留的微弱臭氧气息。

林夜站在房间中央,右臂支撑着身体,半倚在特制的合金复健杠上。他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沿着他紧绷的颈侧肌肉和脊背沟壑淌下,浸透了紧贴皮肤的黑色训练背心,勾勒出依旧强悍却带着明显不对称轮廓的躯体。左肩至胸口的合金支架和生物凝胶护具在顶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他的左臂,此刻正被包裹在一个结构复杂的银灰色金属外骨骼装置里。装置连接着复健仪,发出低沉的嗡鸣。透过装置半透明的外壳,可以看到内部精密的液压杆和神经信号传感器正随着指令微微伸缩、闪烁。

他死死盯着前方全息投影出的一个高速移动的红色光标。光标在虚拟的、布满障碍物的复杂通道中疯狂穿梭、变向。

“锁定目标!跟住它!用你的神经!不是肌肉!”旁边,负责复健的机甲神经同步专家,一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的老工程师——“老枪”,正对着通讯器低吼,“你的左臂神经束还有活性!它们在‘叫’!听到没有?别管它疼不疼!别管它听不听话!用你的意志力,去‘抓’住那该死的信号!让它们动起来!”

林夜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追随着那个红色光标。每一次光标的急转变向,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左肩深处的神经丛!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壁垒。左臂包裹在外骨骼里的肌肉在神经信号的强行驱动下,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带动着沉重的金属装置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摩擦声。

他紧咬着牙关,下颌线绷紧如同刀锋。汗水流进眼角,带来刺痛,他却连眨眼的动作都嫌浪费时间。全部的意志,如同被锻打的钢铁,凝聚成唯一的一道指令:动!抓住它!

嗡——!

外骨骼包裹的左臂猛地向前一探!动作僵硬、迟缓、带着可怕的延迟!虚拟投影中,代表他左臂反应的蓝色光标如同醉汉般歪歪扭扭地追了上去,与那个灵动的红色光标差距越来越大。

“太慢了!反应延迟超过0.8秒!战场上你早死了十次了!”老枪毫不留情地咆哮,“力量输出不稳定!神经信号乱得像一锅粥!集中!林夜!想想你在机甲里的时候!想想你握着高周波刃劈开炮塔的时候!把你的‘凶性’给我找回来!用在那该死的神经信号上!”

“呃啊——!”林夜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完好的右手猛地握紧复健杠,合金杠在他的巨力下发出呻吟!他赤金色的瞳孔因剧痛和狂暴的意志而极度扩张!左肩的合金支架承受着巨大的力量,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摩擦声!

给我……动!!!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屈与暴怒,如同火山岩浆般轰然注入那条麻木的神经通路!

嗡——咔!

外骨骼包裹的左臂再次猛地向前探出!这一次,速度快了不止一筹!虽然轨迹依旧不够精准,带着明显的颤抖和迟滞,但那只金属包裹的“手”,终于在虚拟投影中,险之又险地擦过了那个高速变向的红色光标的边缘!

虚拟投影中,代表命中的绿色光效一闪而过!

“好!”老枪眼中爆出一丝精光,“就是这股劲!保持住!疼痛是神经在重新连接!是它们在‘活’过来!别压制它!用你的意志,驾驭它!”

林夜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刚才的爆发和剧痛而微微颤抖。他低头,看着包裹在金属装置里、依旧在细微痉挛的左臂。汗水顺着他的鼻尖滴落,砸在冰冷的外骨骼装甲上。

疼痛依旧尖锐。无力感依旧如影随形。

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在那股狂暴意志的驱使下,他确确实实,短暂地“抓”住了那条失控的神经信号!他感受到了那微弱却真实的、来自左臂的“回应”!不再是完全的麻木和死寂!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火焰,在那片被冰封的冻土深处,挣扎着点燃了。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金色瞳孔中,狂暴的痛楚之下,第一次燃起了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属于猎手的专注光芒。他再次看向前方投影中重新开始疯狂移动的红色光标,完好的右手,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冰冷的合金复健杠。

下一次,一定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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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堡深处,特殊静室。

空气里残留着上次精神风暴的冰冷余韵。艾米丽娅博士的脸色比几天前更加苍白,眼下的阴影浓重,显然上次强行压制刘秀的神经锁暴走对她造成了不小的负担。她看着悬浮躺椅上的刘秀,眼神复杂。

刘秀闭着眼,呼吸平稳,似乎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但仔细观察,能看到他眼皮下眼球的快速转动(REM睡眠期),额角仍有细密的汗珠渗出。脖颈上,神经锁颈环的幽光稳定在最低限度的黯淡状态,如同蛰伏的毒蛇。

“深度潜意识引导状态稳定。”艾米丽娅博士对着旁边的记录仪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摇篮’的污染场暂时被压制在边缘区域,没有再次活跃的迹象。但是……”她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他的意识海深处,构建了一道非常……坚固的屏障。拒绝任何深层探查。我能感觉到,他在本能地保护着什么核心的东西。强行突破,可能会再次引发剧烈排异反应,甚至导致精神崩溃。”

她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静室角落。那里,诸葛云静静地站着,如同融入阴影。他听完艾米丽娅的汇报,微微颔首,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刘秀沉睡的脸上。

“保护……”诸葛云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指尖无意识地着战术沙盘的远程控制终端边缘,“那就让他保护。我们换条路。”

他的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操作了几下。艾米丽娅博士旁边的全息屏幕上,立刻投射出一段极其复杂、如同扭曲星河般不断变幻的神经信号图谱——这是上次刘秀在深度冥想中,强行“观察”污染场时,艾米丽娅博士捕捉到的、来自神经锁的异常信号峰值片段。

“博士,我需要你帮我分析这个。”诸葛云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剥离掉刘秀自身的精神波动干扰,聚焦在信号峰值中……不属于他的那部分‘杂波’。找到它的模式,它的源头特征,哪怕只有一丝。”

艾米丽娅博士看着那段疯狂扭曲、充满了冰冷混乱感的信号图谱,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这……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它和秀长官自身的精神波动纠缠得太深了,如同两股拧在一起的、不同颜色的毛线,而且其中一股还带着强烈的污染和干扰……”

“那就把它当成最难的拼图。”诸葛云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找到那根颜色不同的线头。哪怕只有一毫米。这很重要。这可能是我们理解‘摇篮’意识运作方式、甚至找到反向追踪或干扰其侵蚀的关键。”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沉睡的刘秀和他颈间那个冰冷的环。“我们没时间等他自己走出来。‘摇篮’也不会给我们时间。它在他脑子里,博士。我们必须找到办法,在它下一次‘注视’之前,给它一个‘惊喜’。”

艾米丽娅博士深吸一口气,看着屏幕上那段如同噩梦具象化的信号图谱,眼神最终变得坚定起来。“我明白了。我会尽我所能。”

静室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有仪器轻微的运行声和刘秀沉睡中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诸葛云站在阴影中,目光幽深。他在等待。等待那根线头,等待那可能撕开黑暗帷幕的……一丝裂隙。

而此刻,在刘秀剧烈眼动(REM)的深层梦境之中,一场无人知晓的、无声的战争,正在意识的最底层激烈上演。

梦境是破碎的、扭曲的。拉格朗日的火焰与新长安的曙光交织在一起,形成光怪陆离的背景。李崇侯爵谄媚的脸在火焰中融化,发出无声的嘲笑。破碎的机甲残骸如同墓碑般漂浮在星空中。

梦境的核心,是一片粘稠的、冰冷的黑暗。那是“摇篮”污染场的投影。

刘秀的“意识体”站在这片黑暗的边缘。他不再是现实中那个苍白虚弱的形象,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由纯粹意志力构成的微光。他警惕地注视着那片蠢蠢欲动的黑暗。

黑暗中,没有清晰的声音,只有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意念不断冲刷过来:

**……徒劳……**

**……终将同化……**

**……你的挣扎……是养分……**

刘秀的意志体没有退缩。他双手在身前虚握,仿佛抓住了一把无形的武器——那是他玩世不恭表象下最坚韧的核心,是他对兄弟的承诺,是他对这片星空的不屈!他对着黑暗,无声地咆哮,用意志的“利刃”狠狠劈开那些缠绕过来的冰冷触须!

每一次劈砍,都让他的意志光芒微微黯淡,但黑暗的触须也被逼退些许。

每一次黑暗的冲击,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却也让他的意志更加凝练!

在梦境的最深处,在那片粘稠黑暗的源头,那个冰冷的、巨大的、非人的意识——**“摇篮”**——似乎也被这蝼蚁般顽强而激烈的抵抗所吸引。它那漠然的“注视”,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高等存在对实验皿中意外顽强细菌的……**观察兴趣**。

这场发生在意识深渊底层的拉锯战,无声无息,却凶险万分。它消耗着刘秀的精神本源,也试探着“摇篮”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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