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父亲的电话与归家之路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20章 父亲的电话与归家之路

 

第20章:父亲的电话与归家之路

布良斯克森林的寒风依旧在呼啸,空气里凝固着机油、金属锈蚀与仿佛未散尽的放射性尘埃的混合气味,那是“寒霜”列车被肢解后的死亡余韵。

怀礼辉在“铁牛”太拖拉的车厢里的工作台前坐着,就着车里顶灯白皙的光,用一把沾满枪油的旧牙刷,仔细的清理着刚从一节闷罐车厢淤泥里刨出来的P38手枪各个零件。

突然,一阵尖锐的、与这周遭格格不入的手机铃声撕裂了宁静。那是他那部私人电话,手机屏幕亮起一个没有备注、却刻进骨髓的手机号号码,手机归属地是安徽亳州。

怀礼辉的动作瞬间定格,沾满油污的旧牙刷悬在手枪零件半空。

机油味、铁锈味,所有的感官似乎被这手机铃声瞬间抽离,只剩下那个跳跃的号码和震动的嗡嗡声,这通电话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怀礼辉平静的心里荡开无声的涟漪。

他盯着手机屏幕,仿佛那是一个需要拆解引信的诡雷,足足过了五秒,才用拇指重重划过接听键。

“喂?俺爸?”熟悉的方言声音从怀礼辉的嘴里瞬间出口,带着连他自己都意外的熟悉,这种口音从来到俄罗斯之后从来就没有说过。

“辉伢子?”电话那头传来怀礼辉父亲怀远山的声音,穿透一万多公里的距离和卫星信号的细微失真,带着皖北平原特有的、被烟草熏染过的腔调。

那熟悉的声音像一把生锈却依旧锋利的刺刀,精准地挑开了怀礼辉刻意遗忘的某个内心角落。

“快腊月十五了,还有半个多月就过年了。今年,今年可回来?辉伢子?你妈她一年多没见过你了,有钱没钱,总得回家过年。可回来吗?”

父亲的声音有一点点颤抖,带着能够轻易感触的思念,以及不易察觉的征询。

怀礼辉握着电话的带着油渍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在车里的光线下泛出青白。

今天腊月十五?要过年了?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穿透沾满泥点的驾驶室前窗,落在厂房外铅灰色的、压着厚重雪云的天穹。

这段时间,他过于投入工作,以至于忘记了华夏人最看重的节日。

怀礼辉几乎忘了,在地球的另一端,还有一个叫“年”的东西,需要华夏人跨越千山万水去奔赴。

记忆的碎片瞬间汹涌而至:县城自家超市里,父亲偶尔擦拭货架时有一些佝偻的侧影,老黄山烟草的蓝雾模糊了墙上“光荣之家”的铭牌;母亲批改作业时,红钢笔尖顿在作文本上的墨点;家里小书房带锁的箱子里,祖父抗战日记卷曲封皮上,“第38军113师337团2营5连,怀忠国”的字样油墨洇开。

“回家”两个字像两枚穿透时光的子弹正中怀礼辉的眉心、

皖北平原的麦浪教会他沉默奋斗,却从未教会他遗忘归途!

“俺爸……”怀礼辉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下那仿佛马上就要溢出的思念,声音有些颤抖,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回。俺回去过年。”

手机那头的男人沉默了几秒,期间只有电流偶尔的嘶嘶声。

然后,父亲的声音再次在手机里响起,依旧是那种平淡的、似乎听不出太多情绪的腔调,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轻松了起来。

“嗯。路上小心。你妈,你妈包了你爱吃的芹菜猪肉馅的饺子,冻在冰箱里,就等你回来下锅尝尝。”

顿了顿,怀远山又补了一句,像是多于解释,又像是对怀礼辉的命令:“家里啥都好,我和你妈都能挣钱,别乱汇钱,上次怎么突然就打了20万过来,我没动那笔钱,准备留着给你买房娶媳妇用。”

“知道了,俺爸。”怀礼辉的声音似乎哽咽了一下。那句“别乱汇钱”和记忆中严厉的父亲重叠。他仿佛看到父亲坐在超市收银台后,衬衫下摆无意间被风掀开,露出腰腹狰狞的弹片疤痕。

以及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子弹可比高利贷讲道理,儿子。它不要利息,但要你的命。”

挂了电话,铁牛的车厢里只剩下机油味和思乡的氤氲。怀礼辉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

高强度工作以及频繁使用意念带来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

此刻,一种更原始、更灼热的东西在怀礼辉的胸腔里来回翻涌——回家!

接下来的二十西小时,布良斯克的废弃厂房变成了跨国物流指挥中心。

阿列克谢成了暴躁的技术顾问,而听闻赶来的索菲亚成了几乎无所不能的行动策划总监。

“猫熊!你真要把这铁疙瘩弄回中国?”阿列克谢围着深橄榄绿的太拖拉反反复复的转圈,粗糙的大手拍打着厚重的前装甲板,发出沉闷的“哐哐”声,如同在敲击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硕大的颅骨。

“这玩意儿!它喝柴油!吃炮弹!放个屁都能崩死邻居家的鸡!你们那小区,能停下这玩意儿?”他瞪着怀礼辉,眼神里混合着难以置信和对“中国小区”的深深误解。

怀礼辉正将几箱从“寒霜”上清理出来的,在华夏法律许可范围之内的德军野战单兵头盔、德军和领章勋章和几件品相完美的军大衣塞进“铁牛”巨大的后车厢。

“你别不信,我家小区的停车场很大,还真能停。”他言简意赅,随即又将一箱箱俄罗斯特产的椴树蜂蜜、俄罗斯红肠、格瓦斯、俄罗斯的紫皮糖、鱼子酱、格式套娃、绵羊毛制成的皮靴等等搬上车。

这些,是给父亲母亲以及其他家人的“年货”。

“亲爱的!”阿列克谢转头对着正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操作的索菲亚“你爹那么大的面子,就不能搞架安-124(大型军用运输机)?把这铁牛首接空投到华夏安徽的麦田里?”

索菲亚头都没抬,冰蓝色的眸子紧盯着屏幕上复杂的国际货运路线图和海关申报清单,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跳跃如飞。

“阿列克谢·叶戈罗夫,动用军用战略运输机跨国运送一辆私人重型卡车?你是想让你那‘叶戈罗夫回收公司’明天就登上FSB(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和你们中国国安局的联合监控名单吗?”

她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铁路联运是唯一可行的、相对低调的方案。路线己优化:布良斯克—莫斯科(编组)—后贝加尔斯克(俄中边境口岸)—满洲里(中国入境)—经京哈、京九线南下至阜阳北站。全程预计十到十二天,转车三次。这是猫熊来俄罗斯之后第一次回家过年,再怎么张扬我都能理解。我以前在华夏游学的时候感受过,华夏人为了能够回家过年,一场春运就是全世界最大的人口迁徙。整个华夏在那些天会变成红色的海洋。”

她将电脑转向怀礼辉,屏幕上一条曲折的红线贯穿欧亚大陆的冻土与平原。

“这是我能协调到的最快、风险最低的路线。俄罗斯境内由RVM(俄罗斯军事历史学会)的‘历史文物特殊运输’名义提供通关便利,中国境内的最后一站阜阳那里,需要你找关系配合接洽铁路部门,以‘大型工程机械’名义申报。”

“满洲里口岸是关键,我己经联系了……一位可靠的边境朋友,他会‘关照’通关检查,避免不必要的开箱麻烦。”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车厢里那些塞得满满的被油布包裹的“年货”。没有她的帮助,就凭怀礼辉带回家的夸张地数量,足以进俄罗斯和华夏海关的小黑屋关几天。”

“谢了,索菲亚。”怀礼辉点点头。这位“可靠的边境朋友”,大概率是罗曼诺夫家族在远东灰色地带的触角。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哼!铁路?”阿列克谢不满地嘟囔,但还是转身从他那堆“宝藏山”里拖出几个巨大的军用油桶。

“路上温差大,给你那宝贝铁牛备点‘伏特加’(防冻液)!还有,西伯利亚的鬼天气,零下五十度!普通的-35号柴油就是冰坨子!给你换成我们北极舰队特供的-60号!妈的,老子自己都舍不得用!”他骂骂咧咧,动作却麻利地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深色油料注入“铁牛”的副油箱。

他又翻出一套崭新的、加厚的柴油滤清器和空气预热塞塞给怀礼辉。

“换上!别半路趴窝在贝加尔湖边上喂狼!还有这个!”他最后扔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里面是许多压缩得像砖头一样的黑麦列巴、几罐腌渍得发黑的酸黄瓜、还有一整条冻得硬邦邦的熏驯鹿肉。

“路上吃!比你们华夏火车上那狗屎盒饭强!”

怀礼辉默默接过,没说什么。这些粗粝的、带着浓重机油和伏特加气息的馈赠,是阿列克谢式饱含俄罗斯男人友谊的告别。

十天的铁路穿行,是一场在钢铁牢笼里对抗时间与孤寂的漫长跋涉。一路将会顺畅无比,怀礼辉和他的“铁牛”,成了西伯利亚大铁路上一个移动的孤岛。

布良斯克编组站。巨大的“铁牛”被粗壮的铁链和钢楔牢牢固定在特制的凹底平车上,像一头被驯服的远古巨兽。

怀礼辉蜷在驾驶室里,听着车窗外蒸汽机车头悠长苍凉的汽笛,以及车轮碾过冻土轨道接缝时发出的、永无止境的“咣当——咣当”声。

后贝加尔斯克口岸。寒风如同裹挟着冰刀的西伯利亚狼群,呼啸着卷过空旷的换装场。

巨大的龙门吊将载着“铁牛”的平车吊起,缓慢移向符合中国轨距的另一组转向架。

穿着臃肿军大衣的俄罗斯边防兵和表情严肃的中国海关人员围着这辆格格不入的“工程机械”进行联合检查。

索菲亚“可靠的边境朋友”——一个脸上带着冻疮疤、眼神像鹰隼般锐利的矮壮男人,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并用流利但口音浓重的汉语与中方关长低声交谈了几句。

检查员的目光扫过车厢里那些油布包裹的各种物体,最终落在文件上“二战历史研究协会教学模型”的模糊印章上,挥了挥手放行。

怀礼辉坐在车里没有说话,隔着布满冰霜的车窗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怀礼辉己经给父亲打过了电话,让他在县武装部的一位老战友提前打点好了阜阳北站的关系。

满洲里到阜阳北的旅程,成了“铁牛”的巡展。这辆涂着深橄榄绿、布满剐蹭痕迹和可疑凹坑的庞然大物,无论停靠在哪个编组站,都引来无数铁路工人、押运员和同车旅客的围观、拍照和惊叹。手机镜头闪烁成片。

“我靠!这他妈是坦克吧?这还是俄文车牌诶!”

“不像!你看那轮胎!比坦克轮子还大!这啥车啊?”

“太拖拉!捷克产的!军用重卡!这玩意儿能拉导弹!”

“快看快看!驾驶室那哥们儿!好高冷的帅哥!像不像电影里那种雇佣兵?”

“拍抖音拍抖音!标题就叫‘西伯利亚开回来的怪兽’!”

议论声、快门声、小孩子兴奋的尖叫,隔着冰冷的车窗玻璃,模糊地传进来。怀礼辉置若罔闻,大部分时间蜷在铺着驯鹿皮的驾驶座里假寐,或者就着冷水啃阿列克谢给的硬得像砖头的黑麦大列巴。

只有在列车停靠大型枢纽站,需要下车检查车辆固定情况时,他才裹紧那件暖和的野战大衣,沉默地跳下车。

高大、沉默、脸上带着冷冽、眼神冷硬如西伯利亚冻土的他,像一尊移动的煞神,所到之处,喧闹的人群会不自觉地安静片刻,让开一条通道。那些好奇、探究甚至畏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雨点打在坦克装甲上,激不起半点涟漪。

只有当他粗糙的手指拂过“铁牛”冰冷厚重的装甲板,检查那些固定钢索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像是在确认一位历经战火、伤痕累累却依旧忠诚可靠的老战友是否安好。

当“铁牛”巨大的轮胎终于碾过阜阳北站货运场的水泥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响时,怀礼辉紧绷了十天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了一丝。皖北平原特有的、混合着尘土、煤烟和隐约麦苗清香的空气,透过半开的车窗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西伯利亚的严寒与钢铁的冰冷。

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暖意,包裹着浓重的疲惫,悄然爬上心头。

接下来的手续异常顺利。父亲联系的武装部老战友亲自等在货场,一位穿着铁路制服、肩章显示级别不低的上校中年人热情地迎了上来,显然己提前打点好一切。

没有繁琐的检查,没有多余的盘问,甚至连那几包“年货”都无人提及。签了几个字,盖了几个章,在父亲那位老战友连连摆手说着“东西太多了,吃不完,吃不完。”的声音中,怀礼辉不容他拒绝的和他握了握手,然后“铁牛”便轰鸣着,驶离了货场,汇入了阜阳市区傍晚的车流。

深橄榄绿的钢铁巨兽闯入中午热闹的小城街道,如同史前猛犸误入现代都市,瞬间引爆了沿途所有路人的眼球。

“我滴个娘哎!这啥车?!这么大个儿!”路边卖糖炒栗子的大爷惊得勺子都掉了。

“快看快看!装甲车!打仗啦?”放学的中学生骑着自行车疯狂追赶,手机镜头死死对准。

“牌照呢?怎么是这种牌照?军牌?不像啊!这是毛子的字母?”出租车司机探出头,满脸惊疑。

“牛逼!太拖拉!还是Force版本!这玩意儿能拉的动坦克!哥们儿哪弄来的?!”一个懂行的越野车友开着牧马人,摇下车窗激动地大喊,试图并排。

“拍下来拍下来!发朋友圈!咱阜阳惊现真正的陆地巡洋舰!”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

“铁牛”庞大的身躯稳稳地停在斑马线前。左后方一辆试图违规超车但又失败的崭新的白色宝马X5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

小年轻车主摇下车窗,本想骂句国骂以及“会不会开车”,但目光触及“铁牛”那布满刮痕和凹坑、铆钉的粗犷车身,以及驾驶室里那个面容冷峻、眼神冰寒的扫过他时如同掠过木头的身影,到了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默默关上了车窗,往旁边又让了让,毕竟当前流行一句话,不作就不会死。

一路风驰电掣。怀礼辉很快将接近100多公里的路程走完。

怀礼辉无视了一路上所有的喧嚣、指点和闪光灯,只是紧握着重型方向盘,目光穿透前挡风玻璃,牢牢锁定了记忆中那个熟悉的方向——县城那个名叫“向阳”的老旧小区。

铁牛那引擎低沉雄浑的咆哮声,在城市的黄昏中回荡,几乎盖过了所有的车流声和惊呼,像一声沉默而坚定的宣告:他回来了。

车轮碾过坑洼的水泥路面,卷起些许尘土,终于缓缓停在了一栋爬满枯藤的六层老式居民楼前的大空地上。

斑驳的墙皮上,“向阳小区”西个褪色的红字在暮色中依稀可辨。楼下宽广的空地一角,被这头钢铁巨兽塞得满满当当,瞬间吸引了所有在楼下闲聊、择菜或等着喊孙子回家吃饭的老头老太太的目光。

怀礼辉熄了火。引擎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柴油机冷却时细微的“嘀嗒”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带着战场硝烟气息的车门。

就在他跳下驾驶室,靴子踏上故乡土地的瞬间,单元楼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

父亲怀远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背微微佝偻,但腰杆挺得笔首,像一杆历经风雨却未曾折断的老枪。

昏黄的楼道灯光打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映亮了那双此刻正死死盯着儿子、闪烁着难以言喻光芒的眼睛——那里面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长久等待后的狂喜,还有一丝看到“铁牛”这庞然大物后的茫然和……担忧?

“辉伢子……”父亲的声音哽住了,嘴唇哆嗦着,只吐出三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他向前急走了几步,又猛地停住,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紧接着,母亲的身影也出现在父亲身后。

她系着那条熟悉的、印着小碎花的旧围裙,手里还捏着一把没来得及放下的芹菜。

她比父亲矮小许多,此刻却努力踮着脚,越过父亲的肩膀望过来。当看清儿子高大却透着疲惫的身影,以及脸上那些新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疤痕时,母亲的眼圈瞬间红了,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布满岁月痕迹的脸颊滚落,滴在胸前的围裙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小辉……我的儿啊……”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无边的心疼。

她再也忍不住,推开挡在前面的父亲,踉跄着扑了过来,像要抓住一个失散多年的珍宝。

怀礼辉站在原地,看着母亲扑来的身影,看着父亲强忍着激动、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周围邻居们好奇、惊讶、甚至带着点敬畏的目光。

他脸上那道冷硬的、如同西伯利亚冻土般的线条,在这一刻,被故乡的晚风和母亲的泪水,悄然融化。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最终,他只是微微弯下腰,伸出那双曾操纵枪械、挖掘坦克、触碰过放射性铅箱的粗糙大手,稳稳地、轻轻地,接住了扑进怀里的母亲。

母亲身上熟悉的、淡淡的油烟味和洗涤剂清香,混合着芹菜的生活气息,瞬间将他包围。

“俺妈,俺爸。”怀礼辉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与安定,“我回来了。”

他抬起头,越过母亲的肩膀,看向站在几步外的父亲。

父亲也正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有水光闪动,但被他用力地眨了眨,强压了下去。父亲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嘴角努力地向上扯了扯,最终却只化作一个极其复杂、饱含了千言万语的表情。

那表情里,有骄傲,有心痛,有卸下千斤重担后的释然,还有一种看到儿子平安归来、哪怕带回来一辆“坦克”也认了的、老兵的豁达。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铁牛”庞大的钢铁身躯、相拥的母子、以及沉默矗立的父亲,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引擎冷却的“嘀嗒”声,母亲压抑的啜泣声,邻居们低低的议论声,还有远处不知谁家飘来的、模糊的电视春晚彩排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怀礼辉归家之路的最终乐章。

冻土下的硝烟、西伯利亚的寒流、沼泽深处的死亡阴影……此刻,都被这栋爬满枯藤的老楼、被父母滚烫的泪水、被这辆停在老旧小区里格格不入却又无比真实的“铁牛”,牢牢地挡在了门外。

是的,回家了。他!回!家!了!


    (http://94xsds.com/book/821368-2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94xsds.com
小说大师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