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岸烦躁地把课本摔在礁石上,抓挠着头发:“妈的!这破题!老子脑浆都搅糊了也看不懂!”
他眼神涣散,无法集中精神,几天前燃起的学习热情在枯燥的公式和单词前迅速消耗殆尽。
对未来模糊的希望被眼前的挫败感挤压,像被潮水拍打的沙堡,一点点崩塌。
陆远叼着草根,用书敲了下陈岸的脑袋:“陈岸,急个屁!饭要一口口吃,字要一个个认!星辰信里咋说的?‘别放弃自己’!你这刚开头就怂了?”他捡起书,指着题目,“看这儿!老子当年也卡这!就他妈死记这个公式,套进去就完事儿!别想东想西,想着…咳…”
他及时刹住,没提沈星辰的名字刺激陈岸,只是用铅笔在公式下重重画了道线。
海风卷着咸腥味扑过来,带着琴岛特有的潮湿。
陈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抓起课本的动作泄了气,却还是乖乖凑过去,指尖在粗糙的纸页上划过那些陌生的符号,像在破译某种密码。
就在这时,熟悉的邮递员骑着车出现在远处,车铃叮铃作响,他扬着手里的信封:“陈岸!陆远!有信!省城来的!”
“星辰的信?!”陈岸瞬间从挫败的泥潭里跳起来,像离弦的箭一样冲过去,帆布鞋踩过礁石的缝隙,带起一串沙砾。
他一把抢过信封,指腹抚过右上角熟悉的邮戳,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
看到信封上那娟秀的字迹,每一笔都带着小小的弯钩,像她笑起来的嘴角,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和激动,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陆远慢悠悠地跟过来,看着陈岸迫不及待拆信的样子,嘴角撇出一丝无奈的笑,却悄悄往旁边退了半步,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
信纸在海风中轻轻颤动,沈星辰的字迹在阳光下泛着浅灰的光泽。
她写省城的秋天比琴岛冷,风里带着煤烟味,吹在脸上像细小的刀子。
写新宿舍的墙是惨白的,有时能听见隔壁女生的啜泣,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写大伯一家在校长室闹了半天才被悻悻离开,她看着他们骂骂咧咧的背影,突然觉得很累。
“有时候站在教学楼上往下看,人都像蚂蚁。”她写道,“以前觉得琴岛小,现在才知道,小地方的月光是会跟着人的,大地方的灯再亮,也照不进心里。”
陈岸的手指捏紧了信纸,指缝里渗出的汗水洇开了“心里”两个字。
他仿佛能看到她站在陌生的楼道里,抱着胳膊看月亮的样子,像只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信的结尾,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像是写得很急,又像是犹豫了很久。
“…昨天失眠到三点,听着窗外的车声,突然想起防波堤的浪。你们说…和爱的人接吻…到底是什么感觉?”
看到这一句,陈岸的心跳骤然加快,随即疯狂加速!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耳朵嗡嗡作响,像被海浪狠狠拍了一下。
巨大的狂喜和甜蜜瞬间淹没了他,让他几乎要原地蹦起来。
“她在问我!”
他猛地抬头,对着翻涌的海面低吼,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问我接吻的感觉!她…她心里有我!”
他的脸颊爆发出滚烫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像落满了星星。
桥洞下那个带着柑橘香的吻突然清晰得像在昨天。
她的发梢扫过他的下巴,睫毛在他颈间颤动,还有那瞬间的柔软,像羽毛落在滚烫的礁石上。
“肯定是我…”他喃喃自语,指尖反复着那句话,信纸被揉出了褶皱,“她说的‘爱的人’…一定是我…”
陆远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太了解沈星辰的性子,那语气里的迷茫和疲惫,更像是对孤独的叹息,而非什么甜蜜的暗示。
可看着陈岸那副神魂颠倒、嘴角快要咧到耳根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粗声打趣:“喂!陈岸,回魂了!口水流信上了!”
陈岸这才回过神,慌忙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却把信纸蹭得更皱。
他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塞进贴身的口袋,像揣着块滚烫的烙铁,胸口被暖得发胀。
“走!”他抓起课本塞进陆远怀里,眼睛里闪着从未有过的光亮,“继续学!老子今天非要把这破公式啃下来不可!”
陆远看着他风风火火冲向礁石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掠过一丝释然。
至少,这封信让这头快要放弃的犟驴,重新拉起了磨。
带着香味的信纸在宿舍书桌上躺着,上面写着一句极简的话语:“谢谢你,星辰妹妹。——沈丽”。
这几个字似乎在闪着微光,在昏黄的台灯光晕里像颗孤独的星。
沈星辰从摊开的画册中抬起头,笔尖的炭粉落在手背上。
她盯着信纸看了五分钟,才慢吞吞地拿起信纸,顺着信纸的褶皱原路折叠回本来的样子。
沈星辰握着信纸的手指微微一紧。
屏幕的上的星星图案映着她平静无波的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她沉思很久很久,脑海中反复闪现“谢谢你”和“妹妹”这几个字,像在解一道无解的题。
没有想象中的快意,也没有迟来的感动,只有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心底悄然扩散,像投入静水的石子,漾开一圈微澜。
那声“妹妹”,是沈丽从未真心叫过的称呼,此刻从信纸里跳出来,带着点刻意的生疏,又有点笨拙的示好,像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一下,不疼,却异常清晰。
她想起调解室里沈丽跪在地上的样子,额头磕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眼泪混着灰尘在脸上冲出沟壑。
那时她只觉得荒谬,像看了场拙劣的戏。
手指在信纸背面上悬停了片刻,写出“不用谢”三个字,又一个一个用橡皮擦掉。
内心里想问问她们回了家没有,又觉得多余。
最终,她什么也没写,只是默默地收起信纸,放进了抽屉。
星星的微光消失了,宿舍重新被昏黄的台灯光笼罩。
画册上是未完成的海景,浪尖上的孤鸟被涂得太重,像块要坠海的石头。
沈星辰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瞬间涌进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投向窗外。
外面是市区的夜,高低错落的灯火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像片没有坐标的星海。
琴岛的月光会跟着人走,可这里的灯再亮,也照不进她心里那片潮湿地带。
口袋里的贝壳吊坠硌着肋骨,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陈岸信里说的:“防波堤的日出还是很圆,像你画的蛋黄。”
她低下头,对着虚空轻轻说了句什么,风卷着话音飘向远处,很快就散了,连回音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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