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辰推开家门时,一股混杂着霉味和隔夜饭菜馊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像一床浸了水的棉被,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客厅的日光灯管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将大伯母和三个堂姐的影子在墙上拉得扭曲而狰狞。
“哟,我们的‘琴岛金凤凰’回来了?”大伯母坐在沙发上,手里织着毛衣,竹针碰撞的脆响像在敲碎什么,“我还以为顾少爷会用专车把你送回来呢。”
沈美正对着镜子涂口红,闻言嗤笑一声,口红在嘴角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红痕:“妈,你不知道,现在的有钱人就喜欢装低调。说不定人家顾少正开着跑车在巷口等着呢。”
沈丽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攥着擦碗布,布上的油渍蹭在门框上:“三妹,你可别乱说,小心人家‘顾家少奶奶’不高兴。”
“顾家少奶奶”五个字被她们咬得格外重,像撒在伤口上的盐。
沈星辰攥紧书包带,脖子上贝壳吊坠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我回来拿书。”她低声说,试图绕过她们往房间走。
“拿书?”大伯母突然放下毛衣,竹针“啪”地掉在茶几上,“我看你是回来蹭饭的吧?沈星辰,你摸着良心说说,这些日子你在我们家吃了多少米?用了多少电?”
沈美走过来,故意撞了她一下,廉价香水味混着油烟味呛得她咳嗽:“妈,你跟她废什么话?人家现在有靠山了,哪还看得上我们家这口饭?”
她凑近沈星辰耳边,声音像毒蛇吐信,“说真的,你跟顾屿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是不是早就……”
“够了!”沈星辰猛地后退一步,书包掉在地上,里面的课本散落出来,最上面那本《美术鉴赏》的封面被摔出一道裂痕。
这声爆发让客厅瞬间安静,但只有一秒。
大伯母突然拔高了声音,像被点燃的炮仗:“够了?你说够了就够了?沈星辰,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的爹份上,我才不会让你踏进这个家门!吃我的喝我的,还敢给我摆脸色?”
“就是!”沈丽冲过来,指着她的鼻子骂,“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我看你就是想赖在这儿,等着顾少来娶你,好踩着我们全家往上爬!”
“滚出去!”大伯母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有本事去找你的顾屿啊!让他给你买大房子,雇佣人!别在这儿碍眼!”
“滚出去找顾屿!”沈家三姐妹跟着嘶吼,声音像无数根针,扎进沈星辰的耳膜。
那些恶毒的字眼像滚烫的烙铁,一遍遍烫在她最敏感的地方。
她想起那天陈岸离去时的狼狈,想起自己躲在顾屿身后的懦弱,想起信里对陈岸说的“我们一起努力”,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我走。”沈星辰弯腰捡起散落的课本,手指被书页边缘割破也没察觉。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冰冷,“但我告诉你们,我沈星辰就算饿死,也不会靠任何人!”
她抓起书包,转身冲出家门,木门在身后“砰”地撞在门框上,震得墙上的日历簌簌作响。
发绳不知什么时候绷断了,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满脸的泪痕。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片。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首到看见学校的大门,才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冲了进去。
早读课的琅琅书声在走廊里回荡,沈星辰坐在教室角落的座位上,却觉得自己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她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大伯母的嘶吼、堂姐们的嘲讽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盘旋,尤其是那句“滚出去找顾屿”,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手背上,却没有带来一丝暖意。
她机械地翻开课本,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那些印刷体的铅字扭曲变形,最终都变成了“滚出去”三个字。
“沈星辰?”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刻意放低的关切。
沈星辰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颤,慌忙抬起头,撞进顾屿带着担忧的眼睛里。
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座位旁,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白衬衫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又扫过她散乱的头发和发红的眼眶。
“你怎么了?”顾屿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沈星辰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缩,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周围几个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让她更加窘迫。
“我没事。”她低下头,长发遮住半张脸,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就是……有点没睡好。”
顾屿显然不相信。
他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看着她紧咬的下唇,看着她眼底深藏的恐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想起上次去她家巷口看到的情景,想起沈美那些刻薄的话,一个猜测渐渐清晰。
课间操铃声响起时,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顾屿却没有动。
他站在沈星辰的座位旁,挡住了窗外的光线,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是你家里人又欺负你了,对不对?”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们是不是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沈星辰的肩膀猛地一僵。
被看穿的窘迫和那些尚未消散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想否认,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她这副强忍痛苦、孤立无援的样子,顾屿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想象着她在那个压抑的家里所受的委屈,想象着她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的样子,那种想要保护她、将她从那个泥沼里拉出来的欲望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这种保护欲里,还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占有欲。
他想要让她彻底脱离那个环境,想要让她只依赖自己,想要让她眼里只看到自己。
“沈星辰,”顾屿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急切,他往前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如果……如果那个家真的待不下去,你可以搬出来。”
沈星辰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愕。
顾屿没有停顿,仿佛怕自己一犹豫就会退缩。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在心里盘桓了很久的话,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认真:“我可以给你安排地方住,离学校很近。星辰,我能给你一个家。”
“我能给你一个家。”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沈星辰的耳边轰然炸响。
她怔怔地看着顾屿,看着他眼里的急切和势在必得,大脑一片空白。
大伯母和堂姐们那些恶毒的话语突然在脑海里重现:“滚出去找顾屿”“让他给你买大房子”“顾家少奶奶”。
原来她们说的是真的。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真的是一个需要依附别人才能活下去的可怜虫。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仿佛看到自己变成了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失去了所有自由和尊严,只能依靠顾屿的施舍过活。
那种被冒犯的屈辱感、对失去独立的恐惧、以及对自身处境的绝望像海啸一样将她淹没。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缩,椅子腿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弧线。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你……你说什么?”沈星辰的声音破碎而微弱,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顾屿看着她剧烈的反应,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越界。
但他没有收回的意思,只是往前又走了一步,眼神更加坚定:“星辰,我是认真的。我不想看到你再受委屈,我……”
“不要!”沈星辰突然尖叫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翻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沈星辰却浑然不觉。
她死死地瞪着顾屿,眼里盛满了惊恐、受伤和愤怒,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将她最深的噩梦变成现实的人。
“顾屿,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你以为我沈星辰离开别人就活不下去了吗?你以为你的施舍就能……”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说不下去了。
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巨大的委屈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
她看着顾屿错愕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和寒冷。
原来那些小心翼翼的关心,那些不动声色的帮助,最终都指向这样一个结局。
将她纳入他的掌控,成为他庇护下的附属品。
沈星辰没有再看顾屿一眼,抓起地上的书包,踉跄着冲出教室。
走廊里的风掀起她散乱的长发,像一面破碎的旗帜。
顾屿站在原地,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没想到自己的提议竟然会引发这么激烈的反应,更没想到她会用那样陌生而愤怒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能给你一个家”这句话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不容抗拒的占有意味,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沈星辰推向了风暴的边缘。
而此刻的沈星辰,正奔跑在深秋的冷风中,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回去,不能留在那个让她窒息的“家”,也不能接受顾屿那带着占有意味的“好意”。
天地之大,她突然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这种巨大的无助感像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淹没了她最后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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