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小卖部的玻璃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星辰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支窗的木棍抵好，让海风裹挟着咸腥味灌进来。
林小海和周晓瘫在小卖部门前摆放商品的木床上，睡得毫无形象。
林小海的胳膊垂在床沿，指尖还沾着沙粒，嘴角挂着餍足的笑，像是梦里还在赶海。
周晓侧卧着，脸颊压在他的胳膊上，发梢沾着细碎的海盐，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沈星辰看着他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轻手轻脚地绕过木床，从柜台下拖出一箱新到的汽水。
玻璃瓶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清晨格外刺耳，她下意识地看向木床，那两人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依旧沉浸在梦乡里。
她叹了口气，弯腰去搬汽水箱。
纸箱边缘硌在掌心，沉甸甸的重量压得她腰背发酸。
正当她咬着牙试图抬起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侧面伸过来，稳稳地托住了箱底。
指尖相触的瞬间，沈星辰微微一颤。
那双手的温度偏低，皮肤光滑，指腹却带着一点薄茧，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她抬头，对上了陆远镜片后那双清亮的眼睛。
“交给我吧。”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晨起的微哑。
沈星辰松开手，汽水箱被他轻松抱起，T恤袖口因用力而绷紧，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
她愣了一秒，才匆匆跟上，在他身后指引：“放、放那边就好……”
陆远将汽水整齐地码在墙角，转身时，沈星辰己经蹲在冰柜前，手指自动将橘子味汽水摆在前排，陆远每次来都拿这个。
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把两瓶柠檬味单独放在了角落的冰格里，那是以前陈岸修完东西后总要喝的。
她的马尾辫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耳畔，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窗外，木床上的周晓翻了个身，无意识地把脸埋进林小海的颈窝。林小海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句什么，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肩膀。
陆远双手撑在木床边缘，目光越过熟睡的两人，望向远处的海面。
红色的灯塔伫立在晨雾中，渔船突突地驶过，在平静的海面上划出长长的白痕。
沈星辰拿着一瓶橘子汽水走到他身后，冰凉的玻璃瓶贴上他的手腕。
“谢谢你帮我。”她将汽水递过去，“橘子味的，是你最爱喝的。”
陆远接过汽水，指尖无意识地着瓶身的冷凝水。他盯着海面，突然开口：“前天晚上……我本来应该跳下去的。”
沈星辰一怔。
“但我没有。”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没有陈岸的勇气。”
海风拂过，吹乱了沈星辰额前的碎发。
她沉默地看向木床上的周晓和林小海，他们睡得那么熟，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烦恼能打扰他们的美梦。
“他俩好像恋爱了。”陆远突然转移话题，指了指木床，“今天凌晨我看到他们在海边赶海，周晓笑得特别开心。”
沈星辰抿了抿唇。
她当然知道，林小海那个铁皮指南针还是她帮忙转交的。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
“我赌他们撑不过三个月。”陆远拧开汽水瓶盖，气泡涌出的嘶嘶声响彻在安静的清晨，“周晓要考幼师，林小海却只想当海员。海员可是常年不回家的。”
他说这话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星辰的脸，像是在试探什么。
沈星辰捏紧了手中的抹布。
她听懂了陆远的潜台词，如果陈岸考不上医科大，只能留在渔村当个修理工或渔民，她会为了陈岸回到这里来吗？
海鸥的鸣叫声从远处传来，沈星辰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县城的方向。陈岸现在是不是还在桥洞下做题？他的腿伤好点了吗？
“等他们醒了，”陆远突然站首身体，将空汽水瓶放在木床上，“帮我告诉他们，今晚我请你们去县城吃饭。把陈岸也叫上。”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欠你和他一句道歉。”
阳光穿过榕树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穿着米色亚麻裤和灰色翻领T恤，裤脚沾着些许草药粉末，那是从卫生所带出来的痕迹。
挺拔的身影在斑驳树影中依然醒目，却少了些距离感。
沈星辰看着他走向卫生所的修长背影，恍惚间想起初中时的陆远，那个在篮球场上奔跑的少年，总能在投进三分球后，精准地找到人群中她的目光。
哪个女孩的青春里，没有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呢？
可她的青春里，还有一个总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替她挡下所有风雨的影子。
冰柜里的汽水瓶叮咚碰撞，沈星辰收回视线，继续整理货架。窗外，潮水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像一声声温柔的叹息。
……
桥洞下，陈岸猛地睁开眼睛。
晨光从水泥缝隙里漏进来，细碎地洒在他的脸上。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触碰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像一片羽毛拂过。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
那是……星辰的吻吗？
他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撞断肋骨冲出来。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真实而清晰…不是梦。
那个只能在梦里出现的画面，竟然真的发生了。
陈岸咧开嘴笑了，笑得像个傻子。
他胡乱地揉了揉脸，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额头，仿佛那里是什么珍贵的宝物，不能轻易触碰。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冲到桥洞旁的流水边，捧起冰凉的水泼在脸上。
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打湿了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
但他依旧小心地避开了额头。那里，他要留着星辰的痕迹，哪怕只是想象中存在的。
陈岸把耳机塞进耳朵，机械的女声重复着：'Persistence——坚持，名词。例句：His persistence finally paid off...'他跟着默念，生硬的发音惊飞了脚边的麻雀。
他推起那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今天得多收点废品……”他喃喃自语，眼前浮现出星辰家米缸似乎又见底的画面，“再买袋米，星辰的妈妈身体不好，不能总鱼干。”
三轮车的轮子碾过县城的柏油路，陈岸迎着晨光，踩下踏板。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光。
这一刻，他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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