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山神庙前的烟火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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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山神庙前的烟火与希望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慢悠悠往天上堆。

萧天抱着小桃走在青石巷里,后颈还留着陈府朱漆大门闭合时带起的风,凉丝丝的。

小桃的小脑袋搁在他肩窝,冻得发红的手指攥着他袖口,像只小松鼠似的往他怀里拱:“萧哥哥,我饿。”

他喉结动了动。

三年来在陈家用餐,从来都是等所有人吃完才去厨房扒两口残羹,可此刻怀里这个小丫头,连残羹都没得吃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三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是今早替陈雪柔去花店买百合时,陈九爷丢给他的零头,原本要找回去的,现在倒成了全部家当。

“再忍忍,桃儿。”他哈着气搓她的手,“前面有位太爷爷会变戏法,咱们找他去。”

转过巷口,街边那盏摇晃的纸灯笼便撞进视线。

红灯笼下,穿灰布道袍的老道士正拨弄着卦签筒,铜铃在风里叮铃作响。

太虚——这是他给自己起的道号,说是“太虚幻境”的太虚,实际上不过是个在菜市场门口摆摊算命的半仙。

三个月前萧天替陈雪柔买燕窝,路过时被他拽住说“有贵人运”,后来一来二去,倒成了能说两句话的“忘年交”。

“小道长!”小桃眼睛亮起来,挣脱萧天怀抱就要跑,却被他轻轻拉住手腕。

她不依,踮着脚指:“那个爷爷上次给我糖!是橘子味的!”

太虚正低头整理卦签,听见童声抬眼,先是一愣,随即眯起眼笑:“这不是桃丫头么?”他的目光扫过萧天,笑容慢慢收了——眼前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外套是陈府仆人都嫌弃的旧呢子,此刻正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连影子都显得单薄。

“萧先生?您这是……”

“我从陈家出来了。”萧天往前走两步,路灯终于漫过他的脸。

他说得轻,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净身出户,戒指还他们了。”

太虚的卦签筒“当啷”掉在木桌上。

他猛地站起来,道袍下摆扫得铜钱串子哗啦响:“你疯了?陈家那是什么地方?你当赘婿三年,吃穿用度都是现成的,现在说走就走?你知不知道这城里多少人挤破头想跪进陈府当条狗——”

“我不当狗。”萧天打断他,声音比晚风还凉,“三年前我穿越来,在垃圾桶里翻到张报纸,头版写‘陈家千金下嫁穷小子’。那时候我想,能有个地方落脚就行。可刚才陈九爷说‘赘婿就是条狗,喂饱了才不会乱咬’,我突然觉得,这狗链子该挣断了。”

小桃听不懂大人的话,蹲在摊位前拨拉地上的铜钱玩。

有枚乾隆通宝滚到萧天脚边,他弯腰捡起来,指腹蹭过铜钱上的铜锈:“我带着桃儿,还有您——”他抬头看向太虚,“咱们三个人,总能活出个样来。”

太虚一屁股坐回竹椅,手撑着额头首叹气:“活出个样?你当这是说书呢?明天早上你们睡哪儿?吃什么?你以为我这破摊子能养三张嘴?上个月连房租都差点交不起——”他突然顿住,盯着萧天怀里鼓囊囊的布包,“等等,你在陈家三年,总该有点私藏吧?那些金器银器,就算陈雪柔再狠,总不能连你随身物件都搜——”

“没有。”萧天拍了拍布包,里面窸窸窣窣响,“只有桃儿的两件旧棉袄,半盒润喉糖,还有……”他摸出个铁盒,“陈莺儿给的桂花糕,说是留着当宵夜的。”

太虚的脸瞬间白了。

他抓起桌上的茶碗灌了一口,却被冷茶呛得首咳嗽:“你、你这是要饭的架势啊!我跟你说,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九爷说我会后悔。”萧天把铁盒递给小桃,看她高高兴兴打开盖子,“可我刚才跨出陈府大门时,突然想起前世在工地搬砖,虽然累,但收工后蹲在路边吃烤串,风里都是烟火气。那时候穷,但自在。”他蹲下来,替小桃擦掉沾在嘴角的桂花渣,“现在我有桃儿,有您,总比前世孤单一人强。”

太虚望着他发亮的眼睛,忽然不说话了。

巷口的风卷着烤红薯的香气飘过来,小桃抽了抽鼻子,举着桂花糕凑到太虚面前:“爷爷吃,可甜了。”

老道士喉咙动了动,伸手捏起一小块。

糖渣落在道袍上,他低头掸了掸,声音轻得像叹气:“行吧,疯就疯一回。”他指了指摊位后的破帆布棚子,“今晚先凑合一宿,棚子不漏雨,就是风大……”

“够了。”萧天站起来,替小桃系好围巾,“明天我跟您学摆摊。您看手相,我算八字,桃儿负责——”他低头看小桃,小丫头正把桂花糕渣往他嘴里塞,“负责讨喜,招客人。”

太虚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花:“行啊,萧先生这是要当‘都市神算’?”他弯腰收拾卦签筒,铜铃又叮铃铃响起来,“先说好,我这摊儿可没营业执照,被城管抓了可别喊我——”

“萧哥哥!”小桃突然拽他衣角,指着巷口,“那个穿黑风衣的叔叔又看咱们!”

萧天转头。

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确实有个男人背对着他们,正低头按手机。

见他们望过来,男人拉了拉衣领,快步消失在巷尾。

“许是路过的。”太虚把最后一叠卦签收进木箱,“赶紧收拾,一会儿该起雾了。”

萧天没说话。

他想起陈九爷说“你会后悔”时的眼神,像极了前世工头扣他工资时的模样——那时候他没反抗,现在,他不想再忍了。

小桃己经钻进帆布棚子,抱着萧天的布包当枕头。

太虚点起个小煤炉,蓝色的火苗舔着铝壶,很快飘出红薯香。

萧天蹲在炉边,看火星子噼啪往上跳,突然伸手接住一片将熄的灰烬。

“明天……”他望着灰烬在掌心化作黑末,“先去买支笔,写块招牌。”

太虚往炉里添了块煤:“写什么?”

“就写——”萧天望着棚外渐起的薄雾,嘴角慢慢扬起来,“‘天虚阁’,您算前事,我算前程。”

铝壶“咕嘟”响了一声,红薯的甜香裹着雾气漫开。

小桃在棚子里翻了个身,含糊喊:“萧哥哥,暖。”

萧天把煤炉往她那边推了推。

夜色里,山神庙的方向飘来零星的香火味——那是老道士说的,明天要去占的“风水宝地”。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三张十块钱,又摸了摸小桃的头。

有些路,总要自己走的。

晨光裹着煤炉余温漫进帆布棚时,萧天正蹲在巷口石墩上磨墨。

小桃趴在他膝头,用树枝在泥地上画歪歪扭扭的小猫,发梢沾着昨夜煤渣;太虚蹲在旁边卷铺盖,道袍下摆沾了露水,嘴里还念叨着“这墨得掺点胶水才牢”。

“萧哥哥,这个‘阁’字怎么少了一点?”小桃突然指着新写的招牌问。

萧天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

竹板上“天虚阁”三个墨字还在渗着水,“阁”字右下方果然缺了个点——是他刚才分神了。

他望着青石板上自己的影子,喉结动了动:“桃儿说得对,漏了运道。”说着蘸墨补上,墨迹在晨光里晕开,像颗小小的火种。

太虚把铺盖捆成个包袱甩上肩,铜铃在腰间叮当作响:“先去西市占位置,晚了被老周头抢了风水位。”他瞥了眼萧天怀里的小桃,又补了句,“桃儿负责喊人,喊得甜乎点,阿公给你买糖。”

小桃立刻从萧天膝头蹦起来,攥着他衣角转圈圈:“萧哥哥你听!阿公要给我买橘子糖!”

三人穿过两条巷子,西市的热闹便撞进鼻腔——炸油饼的焦香混着鱼摊的腥气,菜贩子的吆喝声像一串乱蹦的爆竹。

太虚熟门熟路地往街角挪,那里有棵老槐树,树影正好罩着块空地。

萧天铺开油布,把卦签筒、铜钱串和写着“前事问太虚,前程看萧天”的竹板摆成一排。

小桃蹲在油布角,把捡来的彩色玻璃珠当镇纸,亮晶晶的珠子在晨光里滚成小彩虹。

第一单生意来得比预想中快。

是个拎着菜篮的胖婶子,站在摊前眯眼打量:“小道士,给我算算我家那口子什么时候涨工资?”

太虚刚要开口,胖婶子的目光突然扫过萧天:“哎?你不是陈家那个赘婿么?我上个月在超市见过,跟在陈雪柔后头拎包呢!”

周围的喧闹声突然静了半拍。

卖豆浆的老伯端着碗顿在半空,菜贩子的秤杆“当啷”掉在地上。

萧天的后颈慢慢烧起来——三年来他最怕的就是这种目光,像根根细针,扎得人连呼吸都疼。

“赘婿算命?”胖婶子的嗓门拔高了,“陈家不要的废物也配摸卦签?我家那口子要是信你,怕是得降工资!”

“婶子,我这徒弟算得准——”太虚赶紧打圆场,手刚碰到卦签筒就被胖婶子拍开。

“准个屁!”胖婶子把菜篮往地上一墩,“我侄女在陈府当帮厨,说你在陈家连狗都不如!狗还能吃块骨头,你倒好,主子吃剩的冷饭都得看管家脸色!”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

有个穿皮夹克的青年挤到前头,叼着烟笑:“听说陈九爷昨天让你净身出户?怎么着,当不成凤凰男,改当神棍了?”他伸手拨拉卦签筒,竹签“哗啦”撒了一地,“就这破玩意儿也想骗钱?我看你啊,不如去码头搬砖——”

“萧哥哥!”小桃突然扑过来,用小小的身子护着撒落的卦签。

她的花布裙沾了泥,眼眶通红,“他们坏!”

萧天蹲下去捡卦签,手指触到青石板的凉意。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想起昨夜在帆布棚里,小桃蜷在他臂弯说“萧哥哥的心跳像敲鼓”;想起陈九爷摔茶盏时说“你这种人,离了陈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想起前世工地收工后,蹲在路边啃馒头时,风里飘着的烤串香。

“够了。”他站起来,声音比想象中稳。

周围的议论声像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望着这个穿旧呢子外套的男人。

他弯腰把小桃抱起来,替她擦掉脸上的泥:“桃儿不怕,咱们收摊。”

太虚手忙脚乱地收拾竹板,铜铃撞在卦签筒上,发出细碎的响:“我就说这行当不——”

“不是行当的问题。”萧天打断他,望着满地狼藉的卦签,“是我不该把希望拴在别人的嘴皮子上。”他摸了摸小桃的后脑勺,她的头发还带着昨夜煤炉的暖:“去山神庙吧,至少——”他低头对小桃笑,“至少有屋檐挡雨。”

太虚张了张嘴,终究没说话。

他弯腰捡起最后一支卦签,签身刻着的“否极泰来”被蹭掉了漆,露出白生生的木茬。

三人穿过西市时,背后的议论声又炸开来:“瞧那穷酸样!”“陈家不要的狗,还想翻身?”“等着吧,不出三天就得跪回陈府——”

萧天没回头。

他能感觉到小桃的眼泪渗进衣领,温温的,像颗小太阳。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还剩两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早上买墨汁用了一张,现在得省着点花。

“萧哥哥,我不饿。”小桃突然吸了吸鼻子,“阿公说山神庙有菩萨,菩萨会给我们糖吃。”

“菩萨忙着呢。”萧天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但萧哥哥会给你挣糖吃。”

山神庙在城郊,青石板路越走越荒,最后变成了坑洼的泥地。

庙门倒了半扇,门槛上堆着枯藤,门楣“有求必应”的金漆剥落,只剩“有必”两个字歪歪扭扭。

太虚用袖子擦了擦供桌,扬起一团灰:“去年还有香客,今年修了新庙,这儿就荒了。”

小桃立刻从萧天怀里挣下来,踮着脚够供桌上的红布:“菩萨的衣服!”她把红布披在身上当披风,转了个圈,“好看吗?”

“好看。”萧天蹲下来帮她系好红布,抬头时撞进太虚担忧的目光。

老道士搓了搓手:“我有个旧识在码头当工头,从前算过他的财运,他欠我个人情……”

“不用。”萧天打断他,“我从前在工地搬过砖,有力气。”他指了指庙后的破窗,“先把窗户钉上,晚上风大。”

太虚张了张嘴,终究叹了口气,去捡墙角的木板。

小桃跟在他后头,举着根断了的香烛当宝剑:“阿公小心!有妖怪!”

夕阳把庙顶的碎瓦染成金红色时,阿强的黑色轿车停在了山神庙外的土路上。

他缩在驾驶座里,对着手机压低声音:“九爷,萧先生带着个小丫头和老道士,在城郊破庙落脚了。今天摆摊被西市的人认出来,闹得挺难看……”

电话那头传来茶盏轻叩的脆响:“撑不过三天。”陈九爷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刃,“让底下人盯着,他要是敢碰陈家的生意——”

“是。”阿强应着,目光扫过庙门。

萧天正抱着小桃往供桌上铺干草,老道士举着木板往窗上钉,小丫头举着“宝剑”在旁边喊“加油”。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萧天刚进陈府时缩在走廊角落的模样,像只被雨淋湿的猫。

“九爷,雪柔小姐下午说要汇报财务——”

“让她晚上来书房。”陈九爷的声音突然冷了些,“顺便,让人去西市查查,谁在嚼陈家的舌根。”

阿强挂了电话,发动车子。

后视镜里,山神庙的断墙在暮色中像尊沉默的巨兽,而庙门内那点跳动的火光,却亮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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