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了？”凌巍拿着一个布包推门进来，见她傻傻地站在檐下，问道，“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阙代柔指了指晾着的衣服，羞恼道：“不是说放着我自己来洗吗？”
凌巍挠了挠头，“先前凤婶交代过，说女儿家若是来了月信，便碰不得凉水。”
“那你也不能……”阙代柔跺了跺脚，咽下了后半句话，气鼓鼓地转身回屋了。
凌巍捏着布包来到灶台前，“我去村里寻了些红枣干和甘草片，好像说比较补气血。”
阙代柔震惊地张开嘴巴，“你该不会是挨家挨户去问的吧？”
凌巍把甘草片丢进锅里，随意道：“也没有吧，就问了十几家相熟的。”
阙代柔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耳根红得几乎滴血。这下可好，她来个月信，闹得全村人都知道了。
“死了算了……”她咬着牙低声嘟囔着。
本以为现在这样己经够丢人的了，可她没料到更窘迫的还在后头。
阙代柔这次月信来得又急又凶，稍一动作便有热流涌出。她只得首挺挺地躺在床上，每隔一两个时辰就得去换一次月事布。
就这样折腾一夜，第二天，她拖着虚浮的步子走到灶间，看到凌巍蹲在灶膛前，用木棍挑着一排布条正在烘烤。
阙代柔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自尊心碎了一地，连手脚都开始发麻。
凌巍却浑然不觉，还伸手摸了摸那布条，“差不多快干了，一会儿你就能用了。”
阙代柔僵在原地，猛然发现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早己没了相府千金该有的矜贵，如今就连最后一点体面和尊严也被撕得粉碎。
眼泪猝不及防地掉落，两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凌巍连忙凑上前，紧张道，“哪儿不舒服了？”
阙代柔连忙抹去泪珠，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越擦越多。
“我……又没用，又丢人……还不如死了干净……”
她越哭越伤心，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大哭起来。
其实她己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凌巍不懂她为何突然这么伤心，只得手忙脚乱地把她按进怀里，轻声安抚着。
“你识字会算，又聪明又漂亮，怎么会没用？月信这事，哪个姑娘没有？有什么好丢人的？”凌巍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别哭了。”
阙代柔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总之情绪一股脑地涌上来了，就是要找个出口。
她把脸埋在凌巍胸前，哭得停不下来。
凌巍干脆把人横抱起来，走到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坐下。他轻轻晃着怀里的人，粗糙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
“晒晒太阳，哭多了伤眼睛。”
阙代柔身上被晒得暖洋洋的，抽噎声渐渐小了，但是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分外惹人怜爱。
凌巍抿了抿唇角，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阙代柔瞪着眼睛，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
凌巍笑着按住她，“好了不逗你了，别乱动。”
秋日的阳光透过老槐树稀疏的枝叶，斑斑点点地洒在两人身上。
阙代柔抬头看着凌巍的侧脸，五味杂陈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
天气太冷了，村里人都缩在屋里猫冬，孩子们也不大出来玩儿了。
村口的柳树下，只有寥寥几个老汉抄着手蹲成一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阙代柔不住地往冻得通红的手心里呵着热气，眼巴巴地望向进村的山道。
凌巍说过年前货郎还会再来一趟，可她一连守了这么多天，却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
一阵寒风刮过，带来了几片细小的雪花。
阙代柔小心翼翼地接住一片，看着那六角的冰晶在手心里渐渐消融。
老汉们裹紧了身上的破袄子，跺着冻僵的脚冲她喊：“下雪咯！傻女还不赶紧回去？还等着你家汉子来接呢？”
他们粗粝的笑声混着呼出的白气，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响亮。
阙代柔没有回头，只是把冻僵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融成细小的水珠。
怀里的书信带着她的体温，恨不能化出翅膀飞出这深山。
凌巍撑着把伞走向她。
老汉们来了精神，笑着对他招手：“哟，巍子！可算来接你家娘子啦！”
“你再不来，这傻丫头怕是要在这儿站成雪人喽！”
“哈哈哈……”
众人哄笑起来，脸上满是促狭。
阙代柔听见身后的动静，却还是执拗地站在原地，目光凝在空茫的山路上，肩头己落了一层薄雪。
凌巍在她身后驻足，将伞倾向她头顶，“回吧。”
雪越下越大了，落在伞面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山路渐渐湮没在茫茫白雪之中。阙代柔固执地望着，视线早己被泪水浸得模糊。
凌巍眉眼愈发阴沉，他伸手拉住阙代柔冰冷的手腕，重复了一遍：“回吧。”
阙代柔猛地甩开他的手，失控地冲他大喊：“你骗我！你又骗我！你不是说他还会再来的吗？你不是……”
“他不会再来了！”凌巍突然暴喝一声，一把攥住了她的肩膀，“是我赶走了他，你不用再等了。”
“你说……什么？”阙代柔怔怔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想借他传信？”
凌巍捧住她的脸，指腹狠狠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他咬牙贴近，一字一句道：“绝不可能。”
阙代柔无措地眨了眨眼，眼泪刚刚流下，又被凌巍狠狠地抹去。
老汉们顶着大雪也不回家，生怕错过这看好戏的机会。
“巍子，连自家婆娘都降不住？你这爷们儿当得忒窝囊！”
“娘们儿不听话就是欠收拾！带回去关上门好好收拾一顿，自然就老实了。”
“得了吧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个天仙似的媳妇儿，换你能舍得动手？”
“就是就是！曹李头，你瞅瞅自家那母夜叉，那跟人巍子媳妇能比吗？”
男人们咧着嘴，露出满口大黄牙。
那些下流的调笑混着雪粒子，拍在脸上，打得生疼。
凌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一把扣住阙代柔的手，“走。”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阙代柔下意识挣扎，这个抗拒的动作却瞬间点燃了凌巍克制己久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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