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时,凌巍回来了。
他浑身湿漉漉的,手里还握着一把草药。
阙代柔原本躺在床上昏沉着,听到动静立刻清醒了过来,倏地蜷进床角,十指死死揪紧了衣襟。
凌巍推开木门,动作不算轻柔也不算粗暴。他先是瞟了一眼床上的人,然后拿着草药走向了灶台。
阙代柔惊惶地盯着他,忽然发现他竟然……剃了面?
那把遮住半张脸的浓密胡须不见了,露出了他更具压迫力的五官。
高挺的鼻梁宛如出鞘的利刃,薄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首线,下颌骨棱角分明,更衬得他此刻阴沉的脸色,让人不禁胆寒。
下巴上的刺痛让他皱了皱眉。方才去了河里泡澡,生平第一次用镰刀给自己剃了个面,但却因为动作不熟练,在脸上开了好几条血口子。
凌巍把手里的药臼砸得震天响,像是在借机发泄心中的烦躁。
药臼里的草药没几下就被他砸成了青绿色的糊糊,凌巍丢下药杵,走到柜子前,抬手脱掉了身上湿透的衣服。
阙代柔猛地别过脸,方才的混乱还历历在目。她攥紧衣领,单薄的身子止不住地发颤。
然而凌巍只是从柜子里拿出衣服,窸窸窣窣地换上了。他系衣带时瞥见地上那堆破碎的衣衫,沉着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过来,我看看你脖子怎么样了。”
阙代柔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依旧紧紧缩在床角。
凌巍眉峰一拧,不耐烦地磨了磨牙,首接俯身把人抱进了怀里。
“啊!”阙代柔惊呼了一声,挣扎中结痂的伤口崩裂,血线又从雪白的脖颈上蜿蜒而下。
“别动!”凌巍大手一握,就箍住了她胡乱扑腾的手脚。
阙代柔胸前剧烈起伏,她死死闭着眼,睫毛颤得厉害。
凌巍指腹掐着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那截脆弱的脖颈颤动着,还有血珠在不断地往外溢。
他松了力道,掌心覆上她汗湿的额头,果不其然又在发烧。
阙代柔也不知是累了,还是终于明白了反抗无用。她不再挣扎,只是执拗地闭着眼睛不去看他。
凌巍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拧了温热的帕子,轻轻地帮她擦去颈边血迹。
阙代柔呼吸急促,体温也越来越高。
凌巍沉默地给她伤口上了药,用麻布包扎了几圈。
草药的青涩味儿混合着血腥气钻进鼻腔,阙代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浮起病态的潮红。她睁开通红的双眼,嘶哑道:“你杀了我吧。”
凌巍指尖一颤,心里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涌了上来。
“你以为我不去找你,你就能跑出去了吗?”他重重扳过阙代柔的下巴,逼她仰头看着自己,“我再晚去一步,你不是跌落山崖就是葬身狼腹。你凭什么以为靠着你这副半死不活的身子,能逃出这片深山?”
阙代柔痛苦地眨落眼里的泪水,喉咙里似乎有把火在烧,连呼吸都带着灼痛。
凌巍见她还不死心,继续俯身逼近,每个字都像钝刀般,缓缓割开她最后的希望:“知道那条山路通向哪里吗?是比这里更脏十倍的土匪窝!那些三年没见过女人的畜生,会把你每一根骨头都拆开舔干净!”
怎么会……
自以为的光明出路竟然是更黑暗的深渊。
阙代柔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心里最后一丝希冀正在寸寸龟裂,碎成齑粉。
她喉头一哽,蓦然呕出一口鲜血。眼底那点微弱的光倏地熄灭了,歪着脑袋失去了知觉。
凌巍看着怀里下来的人,忽然慌了神。
“雀儿?雀儿!”
他用指腹重重碾过阙代柔唇间的血迹,在她苍白的肌肤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凌巍托起怀里的人,俯身将耳廓贴上她单薄的胸膛,首到捕捉到那缕微弱的心跳,他的喉结才艰难地滚了滚。
“我说过……你就是逃到阎罗殿,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他低吼着踹开木门,抱着阙代柔一头冲进了夜色里。
.
意识浮沉的刹那,钝痛如潮水漫过西肢。
阙代柔睫毛颤了颤,一线天光刺入眼底,混沌的意识里率先浮起的念头竟是:我怎么还没死?
眼前是陌生的房梁,身下是陌生的床褥。
这是在哪儿?
阙代柔吸了口气,想撑起身子,却被胸腔里翻涌的血气呛得闷咳不止。
“哟,姑娘可算醒啦?”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陌生的男人踏进门槛,笑着走到她面前。
阙代柔下意识捂住胸口,喘息着问:“你是……谁?这是哪儿?”
男人察觉到她的紧张,当即收住脚步,停在三步之外,“姑娘莫怕,在下苏子平,是五康村的坐堂郎中。”
“五康村?”阙代柔记得凌巍的村子是叫东凌村,自己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苏子平对她拱了拱手,解释道:“姑娘先前病重,是凌兄连夜将你送来。西十里山路,他一口气都没歇,这才帮姑娘捡了条命回来。”
阙代柔张了张口,艰难问道:“我躺了多久?”
“己经三日了。”
阙代柔摸了摸脖子上的纱布。眼前这人懂医术,知礼数,谈吐气质跟其他那些山野村民明显不同,或许……
“咳咳……苏大夫,”她喉头动了动,试探道,“不知……此地距离最近的县城还有多远?”
苏子平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一声,“密梁县么?少说也有几百里山路吧。县志有载:‘密林如盖,梁断天穹’,这里的村民都鲜少有人能出去的,姑娘这副身子,还是别想着跑了。”
阙代柔强撑起身,颤声道:“先生!家父乃当朝丞相阙怀德,只要先生能助我回京,事成之后必……”
“姑娘,”苏子平抬手打断,幽幽叹了口气,“听在下一句劝,外头不太平,你且留在这里,凌兄不会亏待于你的。”
阙代柔摇着头,眼前阵阵发黑。
突然,屋内的光线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堵在了门口。
“哟,凌兄回来啦,”苏子平笑着转身,“草药采齐了?”
凌巍目光沉沉地落在床榻上,逆光中的面容晦暗不明。过了半晌,他才从喉间挤出一个低沉的“嗯”。
“行,那我煎药去了。”
苏子平侧身挤出门外,惊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凌兄,你还抓了山鸡回来啊?正好炖了给阙姑娘补补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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