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渊的卧室和他的人一样，宽敞，空旷，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
主色调是黑白灰，一丝多余的色彩都没有，像一座精心布置的、昂贵的坟墓。
他将黎柠轻轻放在床上。
“去洗个澡，换上睡衣。”
黎渊松了松领带，手指一颗颗地解开衬衫上的纽扣，目光朝着衣帽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让人把你的衣服全从元宁公府送过来了，选个自己喜欢的穿，嗯？”
黎柠坐着没动，垂着眼帘，看着自己光裸的脚踝。
他准备得可真周全。
黎渊也不催促，径首走进浴室，很快里面便传来哗哗的水声。
雾气缭绕中，他赤着精壮的上半身走了出来，发梢还在滴水，水珠顺着壁垒分明的腹肌一路向下，隐没在腰间松垮的浴巾里。
他擦着头发，目光落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黎柠身上。
“怎么，是要哥哥帮柠柠洗吗？”
黎柠的身体僵了一下，终于还是认命般地站起来，默默走进了衣帽间。
衣帽间大得像个小型商场，一半挂着黎渊那些一丝不苟的西装衬衫，另一半，则满满当当全是她的衣物。
除了之前她的旧衣服之外，黎渊还给她添置了许多新衣服。
从家居服到晚礼服，从内衣到鞋袜，各种品牌和款式，应有尽有，全都按照她的尺码准备。
黎柠随手拿了一套最保守的长袖长裤睡衣，走进浴室。
热水兜头淋下，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她闭上眼，靠着冰冷的瓷砖，任由水流冲刷着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洗掉黎渊留在她身上的气息，洗掉那份令人作呕的协议带来的屈辱。
可她知道，没用的。
有些东西，己经刻进了骨子里，再也洗不掉了。
等她出去时，黎渊己经躺在了床上，只留了床沿的一角给她。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眼神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黎柠磨蹭着走过去，在他指定的位置躺下，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光线将他的侧脸勾勒得愈发深邃。
他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侧过身，将她圈在怀里。
他的胸膛很暖，心跳沉稳，手臂像铁钳一样禁锢着她。
“睡吧。”他在她耳边低语，“明天开始，你就是黎太太了，要学着习惯我的怀抱。”
黎太太……
这三个字像三根毒针，狠狠扎进黎柠的心里。
她一夜无眠。
身后的男人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
可黎柠知道，只要她稍有异动，这头假寐的野兽就会立刻醒来，撕碎她任何逃跑的幻想。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从漆黑一片，看到晨光熹微。
绝望原来是这样，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毫无意义。
第二天一早，黎渊比她先醒。
他没有立刻起床，只是用手指描摹着她的眉眼，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嘴唇，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所有物完好无损。
“早安，我的小新娘。”
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落在黎柠耳中，却令她不寒而栗。
床头己经放好了一套衣服。
一条洁白的连衣裙，款式简单，却价值不菲。
“我给你选的，快去换上。”
黎渊起身，不容置喙地命令。
又是白色。
他似乎对这个颜色有种偏执的喜爱。
或许在他眼里，她就该是纯洁无瑕的，只能由他一个人来玷污。
黎柠麻木地换上裙子，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眼神空洞，那条漂亮的白裙子穿在她身上，不像嫁衣，更像一件为葬礼准备的寿衣。
楼下的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全是她从前喜欢的口味。
黎渊替她拉开椅子，看着她坐下之后，才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领完证，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
黎柠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地喝着牛奶。
“不合胃口？”黎渊的眉头微微蹙起。
“没有。”她放下杯子，“我吃饱了。”
黎渊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唇角的弧度淡了下去。
去民政局的路上，车里安静得可怕。
黎柠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鲜活的、自由的行人，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和柳蔓蔓开玩笑说，以后要是结婚，一定要选个好日子，穿最好看的衣服，叫上所有亲朋好友来见证。
可现在，她要去结婚了。
在一个阴沉的、不起眼的工作日，被她的哥哥，她此生最尊敬、最敬爱的人，押送着去往婚姻的坟墓。
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笑话。
想到这里，黎柠的唇边竟泛起一丝诡异的、自嘲的笑意。
“笑什么？”
黎渊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微微蹙眉问。
“没什么，”黎柠收起笑容，淡淡道，“只是觉得，我们这样，挺可笑的。”
“可笑？”
黎渊脸上的表情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微微挑了挑眉看她。
“有什么可笑的？相爱之人成婚，天经地义，不是么？”
相爱？
天经地义？
黎柠在心里冷笑。
一个疯子的逻辑，果然异于常人。
她侧眸朝窗外望去，不想浪费口舌与黎渊争辩。
民政局里人不多。
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看起来有些疲惫。
见两人朝窗口走来，她飞速扫了两人一眼。
“二位是来登记结婚？”
黎渊点了点头，随后将两个户口本从窗口递给了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看了看户口本，又抬头看了看黎渊和黎柠。
确认资料无误之后，她便公式化地递给他们一份表格。
“两位新人把这个填一下。”
黎渊接过笔，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笔和表格一起推到黎柠面前。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带着无声的压迫。
黎柠的手有些抖，她握住笔，一笔一画，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把“黎柠”两个字填了上去。
工作人员收回表格，例行公事地问：“两位是自愿结婚的吗？”
“是。”
黎渊的回答干脆利落。
他握住黎柠放在桌下的手，指尖看似温柔地着她的手背，拇指的指甲却悄悄抵住了她最娇嫩的皮肤，带着一丝威胁的凉意。
工作人员的目光转向黎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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