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寄的舞鞋
暴雨抽打着净界的玻璃窗。程默指尖捻着苏晚晴那封被海水泡烂的信，邮戳日期凝固在三年前的7月21日——海燕号沉没之日。收件地址“城西老街14号”早己被泥石流掩埋，化作城郊乱葬岗的一部分。
“老街14号...”老张佝偻着背，在樟木箱泛黄的户籍册里翻找，“苏晚晴...父母双亡...独居...职业是...舞者？”他抽出一张边缘焦黑的剧院海报，上面印着跳芭蕾的女孩剪影，“星辉制片厂火灾前夜，她本该在城西老剧院出演《天鹅之死》。”
老刘的青铜罗盘咔哒转动，指针死死钉在“怨”字格：“信里有东西...比纸更重...”他拿起一个雕花银盘，“显影水试试。”
程默将信纸铺在银盘上。老张滴下特制药水，纸面晕开蓝紫色涟漪。渐渐浮现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幅用隐形墨水画的速写：一个年轻男人在钢琴前侧影，琴盖上放着一双磨损的芭蕾舞鞋。画角落款：To 寒。永远停不下来的笨天鹅。
“叶寒！”老张猛地咳嗽起来，“海燕号的随船钢琴师...也是...也是遇难者之一！”
程默拿起邮包中另一封同样湿透的信。署名正是叶寒，收件人苏晚晴。信纸在银盘上显影出一幅画：暴雨中的灯塔，窗内透出芭蕾舞者旋转的剪影。画旁一行小字：“等这次航行回来，我为你谱《雨中之光》。”
两封信，两个灵魂，隔着生死与海水，画着永远无法抵达的彼岸。
“双生执念...”老刘面色凝重，“一个未完成的约定，两封未送达的信。这种羁绊，最容易滋生暗流的温床。”
窗外炸响惊雷。程默抓起青铜伞：“去老剧院。执念的源头在那里。”
城西老剧院如同废弃的巨棺。推开通往后台的锈门，积尘簌簌落下。一排挂满蛛网的舞衣中，一件烧焦半边的白色天鹅裙格外刺眼。地上散落着烧变形的舞鞋，其中一只鞋尖系着褪色的蓝丝带——与苏晚晴速写里的一模一样。
“嘶啦——”
布料撕裂声从舞台方向传来。程默闪身至侧幕，只见幽暗的舞台中央，苏晚晴的灵体正在独舞！她的脚尖每一次点地，都带起幽蓝水花，舞姿凄美却诡异——因为她的舞伴，是一道不断消散又重聚的、由雨水组成的男人虚影！
“叶寒...”程默低语。那雨水虚影的轮廓，与速写里的钢琴师完全吻合。
苏晚晴旋转着，水袖甩出冰冷雨滴。每一次与雨水虚影的触碰，都让虚影清晰一分，但她的灵体就透明一分！她在用自己的魂魄喂养爱人的残影！
“停手！”程默冲上舞台，“他在消耗你！”
苏晚晴恍若未闻，舞得更急。雨水虚影却突然转向程默，发出空洞的、由雨滴组成的音节：“信...给她...”
虚影猛地扑向程默！程默撑开青铜伞，雨水撞在伞面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伞骨震动，程默虎口发麻——这不是普通的灵体攻击！
“他被污染了！”老张的声音从台下传来，他手中捧着一面八卦镜，镜光锁定雨水虚影，照出其中纠缠的黑色丝线，“暗流在利用他的执念当载体！”
苏晚晴发出一声哀鸣般的颤音，扑向被镜光灼伤的虚影。程默的灵体右手瞬间化作金网罩住她：“看清他的状态！你的靠近只会让他更痛苦！”
苏晚晴在网中挣扎，眼中流出淡蓝色的液体，落地成冰：“他说过...会回来听我跳完这支舞...我要等他...等到...”
后台突然传来钢琴声！是肖邦的《雨滴》前奏。雨水虚影骤然兴奋，挣脱镜光扑向声源！
“调虎离山！”老刘的铜钱剑己钉在程默脚边，“声源在地下室！暗流本体在那边！”
地下室的铁门被冰封住。程默的灵体右手燃起金焰，冰层融化的瞬间，腥咸的海水裹挟着刺骨阴寒喷涌而出！
眼前是骇人的景象：地下室己被改造成沉船船舱的样貌，锈蚀的船板，漂浮的残骸。一架三角钢琴半沉在水中，琴键自动起伏，奏着扭曲变调的《雨滴》。钢琴旁，叶寒的灵体被数十条黑色锁链穿透，锁链另一端连接着漂浮在污水中的一个黑匣子——正是海燕号那个刻着七芒星的黑匣子！
“程默...”叶寒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把信...给晚晴...让她...别等了...”
黑匣子突然张开一道裂缝，暗流黏稠的声音溢出：“多么感人的爱情...可惜，你的小天鹅马上要变成我的提线木偶了...” 裂缝中射出黑线，连接上正在弹奏的钢琴。琴音顿时变得狂暴，音波如实质的刀刃割向程默！
程默挥伞格挡，金铁交鸣声中，他瞥见钢琴内部——琴槌敲打的不是琴弦，而是无数根惨白的手指骨！
“用遇难者指骨做击弦器...”老张怒喝，“亵渎亡魂！”
“是废物利用！”暗流狂笑，黑匣子裂缝扩大，更多黑线射向叶寒，“至于这位痴情的钢琴师...他的执念是完美的能量转换器！”
锁链收紧，叶寒发出痛苦的闷哼，灵体能量被黑线疯狂抽取，注入狂暴的琴音。整个地下室的空间开始扭曲，海水倒灌，形成漩涡！
“切断连接！”老刘抛出浸透符咒的红绳缠向黑线。红绳刚触及黑线便燃起绿火，瞬间碳化！
“没用的！”暗流尖啸，“他们的羁绊就是最好的锁！苏晚晴不来，叶寒的执念不灭！叶寒不灭，我的通道就...啊！”
凄厉的芭蕾舞曲旋律突然切入狂暴的琴音！苏晚晴冲破金网，跃入地下室！她足尖点过污浊水面，所踏之处绽开冰蓝的莲花。她径首舞向被锁链穿透的叶寒，眼中再无迷茫，只有决绝的温柔。
“晚晴！别过来！”叶寒挣扎着想推开她，锁链却将他捆得更紧。
苏晚晴的指尖拂过叶寒虚幻的脸颊，声音空灵而坚定：“你说过，我的舞是你的光。那这次，换我照亮你回家的路。” 她突然抱紧叶寒，对着黑匣子裂缝喊道：“你要的执念，我给你！”
幽蓝光芒从她灵体爆发！那不是攻击，而是最纯粹的灵魂本源——她对叶寒全部的爱与思念！光芒如潮水般涌入黑匣子裂缝！
“不！！！”暗流发出惊恐的尖叫。纯粹的爱念对它是剧毒！裂缝剧烈扭曲，黑线寸寸断裂，抽取叶寒能量的通道被强行堵塞！
程默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灵体右手化作一柄燃烧着金黑火焰的长剑，狠狠刺入黑匣子的七芒星标记中心！
“净界审判——断念！”
七芒星标记轰然炸裂！黑匣子发出玻璃破碎般的哀鸣，无数漆黑的、扭曲的细小面孔从裂缝中尖叫着逸散，又被金黑火焰吞噬。束缚叶寒的锁链化为黑烟消散。
狂暴的琴声戛然而止。那架由指骨驱动的钢琴瞬间崩塌，白骨散落一地，迅速风化。
苏晚晴的灵体己透明如纱，她将叶寒残存的虚影轻轻推向程默：“带他...回家...”
叶寒的雨水虚影在程默手中凝聚成一颗晶莹的水珠，水珠中心是叶寒清晰的微笑面容。苏晚晴满足地闭上眼，灵体化作无数冰蓝的星点消散，最后一点光芒落入程默掌心，凝结成一双微小的水晶舞鞋。
地下室的海水幻象迅速退去。程默摊开手掌，叶寒所化的水珠静静躺在水晶舞鞋旁。
老张捡起地上残留的黑匣子碎片，碎片上焦黑的七芒星痕迹边缘，残留着几不可见的刻痕——“慈心孤儿院捐赠”。
“又是这个地方...”老刘的罗盘指针疯狂跳动，“暗流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回到净界，程默将水晶舞鞋放入苏晚晴的信封，将叶寒的水珠放入叶寒的信封。两封信并排放在黑色镜面地板上，发出柔和的光芒，缓缓沉入镜面，消失不见。
“信，送到了。”程默轻声道。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玻璃门上的铃铛轻轻一响。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孤儿院制服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铁皮盒，怯生生地问：
“请问...这里是能实现愿望的地方吗？院长妈妈说...盒子里有妈妈留给我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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