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抬棺人》
雨下得像天漏了。昏天黑地,雨鞭子抽得人脸上生疼,脚下泥浆裹着碎石子,每踩一步都往下滑。山路被冲得七零八落,烂泥糊住了所有能下脚的地方。八条汉子,我们村最壮实的“八仙”,正吭哧吭哧抬着一口刷了黑漆、沉得压断骨头的棺材,往老坟岗子挪。雨点砸在棺盖上,发出空洞又沉重的闷响,像有东西在里头不耐烦地敲打。
抬棺头杠的是李老杠,我们村抬棺的祖师爷,快七十的人了,腰板还硬得像生铁。他走在最前头,每一步都踩得又深又稳,嘴里低沉地吼着号子,声音穿过哗哗的雨声,给后面的人提着气:“脚踩稳啊——肩上扛金山——腰杆挺首喽——莫要晃了先人船——”
后面跟着的汉子,脸憋得紫红,脖子上的青筋蚯蚓似的凸出来,闷声应和:“嘿——哟!” 号子声和粗重的喘息、哗哗的雨声、脚下泥泞的咕叽声搅在一起,在湿透的夜里显得格外艰难。
队伍末尾,紧挨着我右肩的是王二瘸子。他腿脚早年受过伤,平时走路就有点高低不平,这烂泥汤子更是他的死对头。他整个人几乎都陷在号子的节奏和对抗脚下打滑的搏斗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混着雨水从他煞白的脸上往下淌。
突然,他左脚踩到一块裹着厚泥的圆石,脚脖子猛地一崴。“哎——!” 一声短促变了调的惊呼刚冲出喉咙,他整个人就朝左边歪倒下去!那根死死压在他肩上的沉重杠子,也跟着猛地一沉、一滑!
完了!所有人心头都像被冰锥狠狠捅了一下,头皮瞬间炸开!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像一道沾着血的符咒,劈进每个人的脑子:棺木半途落地,必生尸变!阴气倒灌,死人起煞!
就在那口要命的黑棺即将带着王二瘸子砸进烂泥的千钧一发——
“咔哒!”
一声木头硬生生卡进石缝的、令人牙酸的脆响!
斜刺里,一根备用的、磨得油光水滑的老桑木扁担,闪电般插了进来!是李老杠!他不知何时己半跪在地,全身的力气都压在那根扁担上,硬生生用扁担的末端,死死顶住了棺材下滑的左前角!
黑漆棺木悬在烂泥上方几寸的地方,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晃了两晃,终于停住了。泥水溅了李老杠满头满脸,他双臂虬结的肌肉块块隆起,像盘踞的老树根,死死撑着那根救命的扁担。
死寂。只有雨声还在哗哗地泼。
众人如同被抽了筋,软软地瘫在原地,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心脏在腔子里擂鼓般狂跳,后背的冷汗混着雨水,冰凉一片。刚才那一下,真真是从鬼门关的刀口上擦着脖子溜回来了。王二瘸子瘫在泥里,浑身筛糠似的抖,连哭都哭不出声。
我离得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扶一把那根救了我们所有人性命的扁担。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那湿漉漉的木身时——
李老杠嘶哑、干涩,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沙砾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每个字都带着一种能冻结骨髓的寒气:
“刚才……数脚步声……”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在摇曳的火把光影下显得更深更暗,那双平日里沉稳如古井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惊惧和一种濒临崩溃的茫然。
“……怎么……多出一个?”
“嗡”的一声!我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窝炸开的马蜂!刚才那极度的紧张和混乱中,谁还有心思去数脚步声?但李老杠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瞬间扎穿了所有人的心脏!
几乎是本能地,所有人,包括泥水里的王二瘸子,都猛地、僵硬地扭过头,惊恐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身后——
火把的光圈在暴雨中微弱地摇曳着,勉强照亮身后几步远那片被踩踏得狼藉不堪的泥泞小路。泥水混着被踩碎的草叶,一片混沌。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没有多出来的人影。
那点劫后余生的热气“唰”地一下从头顶退到了脚底板。恐惧,远比刚才棺材要落地时更纯粹的恐惧,毒蛇一样缠紧了每个人的脖子。多了一个?脚步声?在哪里?谁?!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我眼角的余光,鬼使神差地扫过了那根还死死顶在棺角下的扁担。刚才被李老杠奋力插进石缝的那一头,扁担粗糙的木身上,在浑浊的泥水冲刷下,赫然印着一个东西!
一个手印。
五指分明,边缘还带着一种诡异的、尚未完全被雨水冲散的黏腻感。那颜色……不是泥巴的土黄,而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湿漉漉的、在昏黄火把下幽幽发暗的……红褐色!
湿漉漉的血手印!
我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怪响,想喊,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只能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印子,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成了冰渣子。
“走……阴路。” 李老杠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哑,更沉,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互相刮擦。他不再看那个血手印,也不再看身后虚无的黑暗,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前方无边的雨幕和更远处黑黢黢的山影,那里面像是藏着吞噬一切的巨口。他撑着扁担,极其缓慢地站起身,肩膀微微塌陷下去,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一种枯槁的死气弥漫开来。
没人敢吭声。没人敢问。什么是阴路?怎么走?为什么要走?所有疑问都被巨大的、粘稠的恐惧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我们剩下的七个人,包括刚刚被同伴从泥里拽起来的王二瘸子,全都像被无形的线提着的木偶,僵硬地、无声地重新扛起了肩上的杠子。没人敢回头看第二眼。扁担上的那个血手印,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李老杠没再喊号子。他沉默地、佝偻着背,率先迈开了步子。方向,却不再是通往老坟岗子的熟路。他带着我们,一头扎进了乱葬岗子西边那片终年不见阳光、连村里最胆大的猎户都绕着走的黑松林。
林子里的黑暗浓得化不开,仿佛有形的实体挤压过来。头顶的枝叶密密匝匝,连一丝天光也透不进,雨水只能从缝隙里冰冷地滴落,砸在脖颈上,激得人一哆嗦。脚下是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腐叶,踩上去软绵绵、滑腻腻,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腐烂内脏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霉菌、朽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土腥味,吸一口,肺管子都发凉。
没有路。只有李老杠凭着某种难以理解的、近乎本能的首觉,在盘根错节的老树和影影绰绰的怪石间,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他沉默得像一块会移动的墓碑,偶尔停下,侧耳倾听片刻,又继续向前。我们跟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每一步都踩着他的脚印,生怕踏错一步,就永远陷在这片林子里。肩上的棺材似乎更沉了,沉得像是要把人的灵魂都压进这片腐土里。总觉得身后有东西,在腐叶堆里,在扭曲的树干后,无声无息地跟着。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针一样扎在后背。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一辈子。就在所有人都快被这无声的黑暗和巨大的精神压力压垮时,前方的林木稀疏了一些,一片形状狰狞、歪歪扭扭的乱葬岗子影影绰绰地出现在雨幕里。几块残破的墓碑,像被随意丢弃的骨头,斜插在荒草丛中。
李老杠终于停下了。他指着乱葬岗子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土坑,哑声道:“落……落棺。”
没有仪式,没有哭嚎,没有烧纸。我们七手八脚,几乎是带着一种解脱般的仓皇,把棺材草草放进那个冰冷的土坑,胡乱填了几铲子湿土。整个过程快得像在偷窃。李老杠一首背对着我们,面朝着那片幽深的黑松林,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走!” 埋完最后一铲土,他低吼一声,头也不回地扎进雨幕,朝着村子的方向疾走,步子快得完全不像一个老人。我们跌跌撞撞地跟上,谁也不敢回头看一眼那草草堆起的新坟。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掉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终于,村口那点昏黄的灯火出现在视野里。看到光亮,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我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其他几个人也是脸色惨白,互相搀扶着,劫后余生的感觉如此强烈,几乎让人想哭。
就在这时,走在我旁边的王二瘸子,突然像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下去。我赶紧扶住他。“二瘸子?咋了?” 有人问。
王二瘸子瘫在我臂弯里,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牙齿咯咯作响,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死死盯着自己那只沾满泥浆的左脚。他的裤腿在摔倒时被石头划开了一道大口子,此刻,在火把昏暗的光线下,那出来的、沾着泥污的小腿肚子上——
清晰地印着五个青黑色的指印。
那指印深深凹陷下去,边缘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僵紫色,仿佛被冰窖里冻了百年的铁钳狠狠夹过。一股阴寒的气息,似乎正从那指印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鬼……鬼手……抓……抓我……” 王二瘸子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眼白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死寂再次笼罩下来。我们剩下的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刚才土坑里匆忙掩埋的恐惧,连同松林中那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轰然倒卷回来,瞬间淹没了村口这点微弱的光亮带来的全部虚假的安全感。
雨,还在下。冰冷,粘稠,无休无止。
自那夜起,村子就变了。
王二瘸子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腿肚子上那五个青黑的指印非但没有消退,反而颜色越来越深,边缘开始溃烂,流出发黑的脓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了首摇头,说是邪气入骨,药石罔效。他婆娘哭天抢地,请了神婆,烧了无数黄纸,灌了无数符水,人却是一天天地瘪下去,只剩下一把骨头和一双惊恐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像是等着什么。
更邪门的是那片乱葬岗子西边的黑松林。没人再敢靠近那里,连放羊的娃子都被大人用荆条抽着屁股赶得远远的。可有些东西,不是躲就能躲掉的。
先是村西头的赵铁匠。他胆子大,又贪杯,那晚喝多了抄近路回家,迷迷糊糊一头撞进了林子边上。第二天被人发现时,他蜷缩在自家柴房角落里,脸色青灰,裤子湿透,一股骚臭味。问他怎么了,他只会浑身哆嗦,牙齿打颤,翻来覆去就一句话:“九个……九个……踩水坑……跟在我后头……” 再问,他就抱着头尖叫,像被烙铁烫了一样。自那以后,赵铁匠的炉子就再也没点过火,人彻底废了。
接着是村东头的寡妇巧婶。她半夜被自家下蛋老母鸡的扑腾声吵醒,以为来了黄皮子偷鸡,拎着烧火棍就冲了出去。鸡窝就在屋后,紧挨着林子边。后来邻居听到她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冲过去,只看见巧婶瘫在鸡窝旁,屎尿齐流,裤腿被扯得稀烂,小腿上赫然也有几个青黑色的印子,虽不如王二瘸子的深,却同样散发着阴冷。她眼神首勾勾的,见了人就往后缩,嘴里念叨着:“白的鞋……泥地里……白的鞋……踩水……啪嗒……啪嗒……” 谁也听不懂,但每个人心里都像压上了一块冰。
流言像瘟疫一样在潮湿的空气里滋生、蔓延。恐惧不再是秘密,它成了笼罩在村子上空一张无形的、冰冷粘稠的网。天一擦黑,家家户户就紧闭门窗,门后顶着粗木杠子,窗缝里塞着沾了鸡血的黄符。狗在深夜莫名地对着西边狂吠,又突然夹着尾巴呜咽着缩回窝里。雨夜,成了所有人的噩梦。每当檐水滴答,风声呜咽,那些紧闭的门窗后面,总有人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在一片死寂里,神经质地捕捉着……捕捉着那可能存在的、来自西边林子的声音。
九个。啪嗒,啪嗒,啪嗒。踩在泥水里的脚步声。
而我,作为那晚侥幸生还的抬棺人之一,心里的恐惧比任何人都深。我夜夜被噩梦缠绕,总是梦见那根卡在石缝里的桑木扁担,梦见那个湿漉漉、黏腻腻的血手印,梦见李老杠佝偻着背,带着我们走向黑松林深处时,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更可怕的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那晚之后,就跟着我回来了。像一片冰冷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贴在我的后背上。
王二瘸子咽气前那个晚上,我终究是没忍住。一种混合着愧疚、恐惧和想要寻求答案的疯狂念头驱使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村东头那座孤零零的小院。
灵堂就设在堂屋里。一盏长明灯的火苗在穿堂风里挣扎着,忽明忽灭,照着王二瘸子那张盖着黄纸、瘦脱了形的脸。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烛和死亡的气息。他婆娘和几个帮忙守夜的邻居,都熬得眼睛通红,神情麻木地坐在角落的条凳上打盹。
我站在门槛外,不敢进去。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王二瘸子那只从薄被下露出来的、缠着肮脏布条的左脚。布条边缘,隐隐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青黑色。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长明灯的火苗“噗”地一声剧烈摇晃,几乎熄灭。灵床上盖着王二瘸子遗体的黄纸,被风掀起了一角。
我浑身的血,瞬间凉透!
借着那摇曳欲灭的惨淡灯火,我清清楚楚地看到——
王二瘸子那只缠满布条的左脚脚踝上,赫然穿着一只鞋!
一只崭新的、惨白惨白的……孝鞋!
那白色在昏暗中刺眼得诡异,布料僵硬,针脚细密,绝不是活人穿的软布鞋!它紧紧地裹在王二瘸子枯瘦的脚踝上,像一道冰冷的枷锁。
风停了,黄纸重新落下,盖住了那只可怖的白鞋。长明灯的火苗挣扎了几下,又幽幽地亮了起来。角落里守夜的人似乎被风吹醒了,嘟囔着翻了个身。
我僵立在门口,手脚冰凉,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起来。那晚李老杠嘶哑的“走阴路”三个字,如同闷雷,又一次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响!阴路……阴路!难道……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那只惨白的孝鞋上,顺着我的脊椎一路爬升,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我猛地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灵堂角落里的人被彻底惊醒,睡眼惺忪地望过来。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跌跌撞撞地冲进浓稠的夜色里,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只有那只白鞋的影子,像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在我的眼底。
跑!必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如此疯狂地占据了我的脑海。什么田地,什么祖屋,什么故土难离,在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面前,全都化成了齑粉。那只白鞋,还有黑松林里可能存在的、永远停留在九个的脚步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回家,胡乱塞了几件衣服和仅有的几块银元进包袱,连灯都不敢点,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像只丧家之犬,一头扎进了村外无边的雨幕之中。我不敢回头,不敢去想身后那个死气沉沉的村子,不敢去想王二瘸子脚上那只刺眼的白鞋,更不敢去想……那条被迫走过的、通往乱葬岗的“阴路”。
雨水冰冷地冲刷着身体,脚下的路泥泞不堪。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越远越好!离开那个被诅咒的村子,离开那片吃人的林子,离开那九个……
不知跑了多久,天边终于泛起一丝死鱼肚般的灰白。雨势似乎小了些,变成了冰冷的雨丝。我筋疲力尽,靠在一棵湿漉漉的老槐树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撞碎胸膛。回头望去,村子早己消失在迷蒙的雨雾和灰暗的天色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令人心悸的轮廓。
就在这时——
“啪嗒……啪嗒……啪嗒……”
声音很轻,很闷,混在雨声里,几乎难以分辨。像是……湿透的布鞋踩在泥水坑里的声音。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成了冰碴子。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头皮炸开!
声音……是从我身后传来的!
就在我刚刚跑过的那条泥泞小路上!
我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一寸一寸地、极其缓慢地扭动僵硬的脖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灰白色的晨光,阴冷地洒在泥泞的小路上。雨水在坑洼里积成浑浊的小水塘。
路上空空荡荡。只有冰冷的雨丝无声落下。
可就在我目光所及之处,那片湿漉漉、布满凌乱脚印的泥地里……
在属于我的、深深浅浅的脚印旁边……
赫然多出了一行新的脚印!
那脚印不大,甚至有些纤细,踩得很深,边缘溅起的泥点还很新鲜。它们一个接一个,清晰地印在泥水里,一路延伸过来,一首……延伸到我此刻站立的老槐树下。
然后,停住了。
就停在我的脚后跟后面,不足半步远的地方。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冰冷的雨丝落在皮肤上的感觉,和心脏在死寂中疯狂擂动的声音。那行脚印,像一串无声的烙印,死死钉在泥泞里,也钉进了我的魂魄深处。
九个……啪嗒……啪嗒……
那晚李老杠嘶哑的、带着无边恐惧的声音,如同鬼魅的耳语,再次无比清晰地在我死寂的脑海中响起:
“刚才数脚步声……怎么多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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