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梳影》
在江南水乡的柳溪镇,曾有一座气派非凡但早己荒废的张家大宅。宅子雕梁画栋,庭院深深,据说张家祖上曾出过大官,后来家道中落,子孙凋零,最后一位主人张老爷在几十年前的一个雨夜暴毙后,宅子就彻底荒废了。关于张宅的传闻很多,最邪乎的,是说宅子西厢房的二楼闺阁里,每到子夜,就会响起梳头的声响,还有女子幽幽的叹息。
镇上的年轻人都把这当笑话听,唯独一个叫陈三的外乡货郎不信邪。陈三胆子大,走南闯北见得多,加上那几天阴雨连绵,他挑着货担无处落脚,便打起了张宅的主意——好歹是片瓦遮头。
这天黄昏,雨下得更大了,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陈三绕到张宅后墙,找到一处坍塌的豁口,费了点劲钻了进去。宅院里杂草丛生,几乎有半人高,残破的屋檐滴滴答答落着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木头腐朽的气息。他摸索着找到一间还算完整的偏房,放下货担,胡乱吃了点干粮,便靠着冰冷的墙壁准备挨过一夜。
夜渐深,雨声淅沥,宅子里死寂一片。陈三裹紧单薄的衣裳,还是觉得寒气首往骨头缝里钻。就在他迷迷糊糊将要睡去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穿透雨幕,飘进了他的耳朵。
“沙……沙……沙……”
像是极细密的梳齿划过浓密的长发,缓慢,轻柔,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韵律。
陈三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睡意全无。声音是从西边传来的!他想起镇上关于西厢房梳头的传闻,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但转念一想,或许是老鼠?或是风吹过破窗棂的声音?
他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沙……沙……沙……”
那声音清晰了一些,一下,又一下,极其规律,带着一种执拗的耐心。在这荒废阴森的古宅里,显得格外瘆人。更让他汗毛倒竖的是,伴随着梳头声,似乎还有……还有一声极轻、极幽怨的叹息,若有若无,仿佛就在隔壁!
陈三的胆子虽大,此刻心里也打起了鼓。他摸出随身的防身短棍,紧紧攥在手里,犹豫着是出去看看,还是装作没听见。
好奇心最终还是压倒了恐惧。他想着,万一是哪个胆大的同行或者流浪汉也躲在这里呢?他蹑手蹑脚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顺着抄手游廊,朝西厢房的方向摸去。越靠近西厢房,那梳头声就越发清晰,叹息声也仿佛就在耳边。
西厢房二楼,果然有一扇窗户透着微光!不是烛火的光,而是一种朦朦胧胧、惨白惨白的光晕,像是……像是月光透过极薄的纱帐。
陈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壮着胆子,悄悄爬上嘎吱作响的楼梯。楼梯年久失修,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塌陷。他小心翼翼地摸到那间透着光晕的房门外。
房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陈三屏住呼吸,凑近门缝,朝里望去。
只一眼,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了!
房内陈设古旧,却异常整洁,不染尘埃。一张雕花的拔步床挂着素白的纱帐,床边放着一张古朴的梳妆台,台上立着一面巨大的、泛着幽冷光泽的铜镜。铜镜前,端坐着一个穿着月白色旧式衣裙的女子背影!
她身形窈窕,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几乎垂到地上。此刻,她正拿着一把象牙梳子,一下,又一下,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梳着那长得不可思议的头发。
“沙……沙……沙……”
梳齿划过发丝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刺耳。
陈三看得分明,那女子的动作僵硬而刻板,每一次梳下去的角度和力度都一模一样,仿佛一个设定好的木偶。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铜镜里映出的,不是一张脸!而是一片模糊的、流动的雾气!只有那头乌黑的长发,在镜中异常清晰。
“唉……” 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仿佛带着无尽的哀愁和疲惫,从镜中那片雾气里飘了出来!
陈三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软,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叫出声。他再也不敢多看,连滚带爬地冲下楼梯,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栖身的偏房,一头钻进角落里,用破麻袋盖住自己,浑身抖得像筛糠。
梳头声和叹息声似乎还在耳边萦绕,那镜中无脸的景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蜷缩着,只盼着天快点亮。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精神紧绷到极点时,梳头声突然停了!
整个宅子陷入一片死寂,连雨声似乎都消失了。陈三反而更害怕了,这种寂静比刚才的声音更令人窒息。
“吱呀——” 一声轻响,像是楼上的房门被推开了。
紧接着,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哒……哒……哒……
每一步都像踩在陈三的心尖上!那脚步声不紧不慢,正朝着他所在的偏房走来!
陈三吓得魂飞天外,他透过麻袋的缝隙,惊恐地盯着房门。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死一般的寂静。
陈三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咚咚咚,几乎要破膛而出!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门口,站着那个月白色的身影!她依旧背对着陈三,那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整个后背。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气瞬间涌入房间,带着浓重的尘土和……淡淡的脂粉香气?
陈三吓得魂不附体,连呼吸都忘了。
那身影没有转身,只是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右手。那只手苍白得毫无血色,指甲却是诡异的深紫色。她的手中,赫然拿着那把象牙梳子!
她缓缓抬起梳子,动作和之前在镜前梳头一模一样,然后,朝着陈三的方向,虚空地梳了一下!
“沙……”
明明没有头发,空气中却清晰地响起了梳齿划过的声音!
陈三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无形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的头发,狠狠地向后一扯!剧痛伴随着极致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啊——!” 他终于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窗外的天空,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
“喔喔喔——!”
天亮了!
门口那月白色的身影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灼伤。她发出一声极其不甘、充满怨毒的尖啸,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耳膜!同时,她的身影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雾气,迅速变得稀薄、扭曲,最后“噗”的一声,化作一股冰冷的青烟,瞬间消散无踪!
那股拉扯头发的力量也骤然消失。陈三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大口喘着粗气,头发被扯掉了一大撮,头皮火辣辣地疼。
他连滚带爬地冲出张宅,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柳溪镇,连那挑货担都顾不上要了。
后来,有胆大的镇民听说了陈三的遭遇,组织了几个人白天进去查看。在西厢房二楼那间房里,他们只找到一张积满厚厚灰尘的梳妆台,台上那面巨大的铜镜布满裂纹,早己模糊不清。梳妆台前的地上,散落着一小撮灰白色的、如同枯草般的头发,还有一把断裂的、布满霉斑的旧象牙梳子。
至于那位张小姐的传说,镇上老人讳莫如深。只隐约听说,张家败落前,那位待字闺中的小姐性情孤僻,极爱惜自己的一头青丝,每日对镜梳妆,时间长得吓人。后来不知为何,在一个雨夜悬梁自尽了,死时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梳子。有人说她是为了情,有人说她是被逼的,也有人说……她是在镜子里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从此,张宅彻底成了禁地。每当夜深人静,尤其是下雨的夜晚,镇上的老人都会早早关紧门窗,低声告诫儿孙:“听见梳头声,千万别好奇,更别去看那镜子。那是张小姐还在梳她的‘三千烦恼丝’,等着拉人下去……给她梳头呢。” 而那面布满裂纹的铜镜,据说偶尔会映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倒影,等待着下一个迷途的闯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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