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影》
老槐村的井,是口吃人的井。
这话是村东头刘婆子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的。她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窗外的月牙,枯枝般的手指掐得我腕子生疼:"子时三刻,井绳自己会动……"话没说完,痰就堵住了喉咙,喉头"咯咯"响着,像井里泛起的水泡。
那年我二十岁,从省城回乡给奶奶奔丧。村口老槐树虬结的树根盘踞着半口青石井,井沿磨得发亮,裂痕里嵌着暗褐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几个孩童蹲在井边玩石子,忽然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娃指着井口尖叫:"有头发!井里有头发飘出来!"
大人们闻声赶来,却见井水平静如常。我挤进人群时,正巧一阵穿堂风掠过,井底幽幽泛起涟漪,恍惚真有缕黑发在青苔间若隐若现。
"造孽哦。"三叔公吧嗒着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这井打从光绪年间就邪性。早年间王家媳妇投井,打捞了三天三夜,尸体在井底竖着站,眼睛瞪得比铜铃大……"
我听得后颈发凉,却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后来?"三叔公突然压低声音,"后来每逢月晦之夜,井里就传出女人哭声。有回张瘸子喝多了往井里撒尿,第二天被人发现泡在井边,后脑勺插着根生锈的秤钩子。"
当夜我宿在祖宅,辗转难眠。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窗外忽然飘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青砖。我披衣起身,月光把窗棂的影子投在地上,恍若骷髅的手骨。
那声音竟是从井台方向传来。
我摸到门闩时,冷汗己浸透中衣。老宅木门"吱呀"开合的声响惊醒了看门黄狗,它却只是夹着尾巴呜咽,不肯往前半步。井台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走近了才看清——井绳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缓缓蠕动,像条巨蟒在月光下蜕皮。
"谁在那儿?"我颤声喝问。
井绳突然绷紧,井底传来"哗啦"水声。一绺湿漉漉的黑发突然从井口窜出,缠住我的脚踝就往井里拖。我死死扒住井沿,指甲缝里嵌满青苔,腥臭的井水漫过下巴时,忽听得井底传来女人幽幽的叹息:
"相公,你终于来接我了……"
第二日村民在井台发现我时,我己昏死半日。井绳断成数截,井底却只捞出半块雕着并蒂莲的银锁——正是奶奶临终前攥在手里的陪嫁之物。三叔公盯着银锁上的"永昌"字号,突然跌坐在地:"这是王家媳妇的嫁妆!五十年前沉井时,这锁就挂在她脖子上!"
当夜我发起高烧,恍惚看见个穿红袄的女鬼坐在床尾梳头。铜镜里映出的脸,竟与奶奶年轻时有七分相似。她每梳一下,我胸口就刺痛三分,待到鸡鸣时分,枕边己积了滩黑血。
第七日头上,村里来了个游方道士。他绕着古井转了三圈,突然掷出桃木剑钉住井绳:"好个孽障!竟借着至阴之体的血脉修炼!"原来那王家媳妇是被人沉井冤死,恰巧奶奶与她同月同日生辰,八字极阴,成了她续命的鼎炉。
道士作法那夜,井水翻涌如沸。村民们举着火把,眼看着一具女尸从井底缓缓升起,红袄早己褪成灰白,肚皮却高高隆起。道士剑尖挑破尸身,爬出只通体黢黑的狸猫,九条尾巴在月光下泛着磷光。
"九命猫妖!"道士惊呼,"它吞了孕妇冤魂,借胎化形!"
猫妖被斩时,井台突然塌陷半尺。如今那口井用青石板封得严实,石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只是每逢雨夜,仍有人听见井底传来婴孩啼哭,混着女人幽怨的吟唱:
"红绣鞋,绿罗裙,井底郎君莫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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