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纸洒进屋内，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云苓正跪坐在铜镜前，用丝绢细细擦拭着镜面。这面雕花铜镜是她昨日特意从市集上挑选的，镜面打磨得锃亮如月，边缘缠绕着精美的藤蔓纹饰，每一道纹路都透着匠人的巧思。
“夫人，挂在这里可好？”张仪举着一幅靛青色的布幔站在窗前，阳光透过布幔在他脸上投下温柔的蓝色光晕。
他笑着望向云苓，眼中满是柔情。
云苓正要回答，忽然听到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声交谈。墨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外停住时，云苓注意到他的呼吸有些紊乱。
“主子，夫人。”墨寒的声音透着不寻常的紧绷，隔着门扉都能听出其中的紧张，“门外……来了位贵客。”
云苓放下手中的丝绢，纤细的手指轻轻抚平衣裙上的褶皱：“是谁来了？”
“是……”墨寒犹豫了半刻，终究低声道：“是魏昭公主。”
云苓与张仪默契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
“请她去前厅。”张仪最终回道，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云苓跟着张仪往前院走去，步伐比平日略快了些。
在廊下驻足时，云苓透过半开的门扉，看见魏昭公主正立在厅中。
公主今日梳着高耸的凌云髻，发间金步摇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她身上穿着朱红色的曲裾深衣，腰间玉带上的佩环叮咚作响，举手投足间尽是王室贵气。
她来寻张仪，究竟为何？
“公主。”张仪拱手行礼。
“张仪——”魏昭公主看见张仪，猛地向前一步，绣着金线的裙裾在地面划出一道弧线。她几乎要贴上张仪，却在最后关头停住了脚步，只是那双凤眼中盈满了复杂的情绪。“听说你辞了秦相之位？”
“看来，消息传得倒快。”张仪苦笑一声，侧身示意公主入座。
“你为秦国忠心耿耿，赴汤蹈火，秦国竟如此待你……”魏昭公主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袖，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公主，张仪此生无悔。”张仪平静地回答，目光却越过公主，落在窗外的竹影上。
“张仪！”魏昭公主突然打断他，声音拔高了几分，“你的事，王兄己经知道了。你可知王兄为何派我而来？”她向前倾身，金步摇叮当作响，“就是因为听说你辞了秦相，想请你入朝为相！以你的才华，怎能埋没在这种地方……”
云苓在门外听得心中一紧，原来公主是受魏王之命，前来游说张仪为相的？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多谢魏王厚爱。”张仪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我己决意归隐，不再过问政事。”
“张子！”魏昭公主站起身来，华美的衣袖带翻了案几上的茶盏，茶水在竹席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你是不是还在怪王兄当年之事？王兄己经知错了，当年派人暗杀你是他糊涂，你真的要隐居在这里，放弃施展抱负的机会吗？”
张仪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云苓看见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对不住，公主。当年您的救命之恩，张仪无以为报。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不自觉地望向门外，正好与云苓的视线相遇，“这些年纵横捭阖，我早己厌倦了朝堂纷争，如今只想过些平静日子。”
“好一个平静日子！”魏昭公主冷笑一声，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你还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张子吗？”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重重地扔在案几上，“这是王兄的亲笔信，许你相国之位，食邑千户。”她转身走向门口，又停下脚步，“三日后，我派人来取回信，你再好好想想吧。”
就在她即将踏出门槛时，忽然又转过身来，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张子……”
她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其实我也有私心。想让你入朝为相，也是为了……”
她的目光在张仪脸上流连，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终究只是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云苓站在廊下，看着公主远去的背影。她明白，若张仪为魏相，他与公主之间才可能……
厅内陷入沉寂，只剩下窗外竹叶沙沙作响。
云苓这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厅中，看见张仪正望着案几上的帛书出神，“公主，她……”云苓欲言又止。
张仪长叹一声，拿起那卷帛书，看也不看就放到一旁。“看来，此处也不能久留了。”他苦笑道：“好不容易才修葺的宅子……”
“阿苓。”张仪上前一步，紧握住云苓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云苓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纹路。
“如今，我只想与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他看着窗外才栽种的梨花树，缓缓道：“再过几日就是婚期，等我们成婚后，便搬离这里，再寻个清净地方。”
“嗯。”云苓轻轻点头，靠在他的怀里。她能听见张仪有力的心跳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沉水香。
窗外，一只蝴蝶飞过新糊的窗纸，在阳光下投下转瞬即逝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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