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时,书房里的烛火一盏盏亮了起来。云苓将最后一卷《左传》归入西厢第三架,忽然听见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连忙理了理衣袖,刚站定就见张仪大步踏入,身后跟着风尘仆仆的墨寒。
“备茶。”张仪的声音比平日更沉,玄色锦袍上沾着夜露的湿气,“再取地图来——”
云苓福身应是,眼角瞥见他腰间玉佩的丝绦有些松散——这是大人心烦时常有的小动作。她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刚走到廊下就被墨寒拉住。
“魏国传来密报。”墨寒压低声音,“公孙衍那厮竟说动韩、燕、赵、中山西国,要搞什么'五国相王'!”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听说连贺表都拟好了,就等着打咱们秦国的脸呢。”
云苓心头一跳。五国相王,这是要公然与秦国分庭抗礼啊。
厨房里,老仆正在煨着茶。云苓接过青瓷茶壶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茶汤在壶中晃荡,倒映出她紧蹙的眉头。耳边回响着张仪批注在《策论》上的那句话:“合纵之策,攻心为上......”
回到书房时,张仪正站在巨幅地图前沉思。那是幅用整张羊皮绘制的战国地形图,此刻正被烛火映得发亮。他修长的手指按在魏国大梁的位置,烛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墙上,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云苓将茶汤轻轻放在案几上,青瓷盏底与紫檀木相触,发出清脆的“叮”声。
“大人……”
“过来。”张仪头也不回地招手,“你看这里。”
云苓趋步上前,在距他三步处停下。这是她观察许久得出的恰当距离——既不会僭越,又能看清大人指尖所指。地图上,五国的位置被朱砂圈了出来,像一道锁链围在秦国周围。
“韩、赵、魏三晋本是一家,如今公孙衍竟连燕国和中山都说动了。”张仪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醒,“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云苓看着地图上那道红色包围圈,轻声道:“合纵之势己成。”
“不错。”张仪突然冷笑,“公孙衍好手段。借'相王'之名行结盟之实,这是要困死我秦国啊。”
他转身时带起一阵沉水香,眼睛在烛光下亮得惊人,像是暗夜里的狼。
“大人,茶要凉了......”
张仪看也不看,径首走到书案前抽出一卷系着黑绳的竹简:“这是魏国暗线送来的密报。”他解开绳结时,几片竹简相互碰撞,发出金玉之声,“五国约定下月十五在洹水会盟,连祭天的青铜鼎都铸好了。”
云苓接过竹简,上面详细记载了各国使节名单。当看到"公孙衍为纵约长"几个字时,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位与张仪齐名的纵横家,竟是要亲自坐镇这场会盟。
“想什么?”张仪忽然凑近。
云苓攥紧竹简,摇了摇头:“奴婢是在想……为何选在洹水?”
张仪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问得好。”他手指点在地图上,“洹水地处魏赵交界,距我秦国边境不过三百里。这是示威,更是挑衅。”
窗外忽然下起雪,一场暴风雪来得猝不及防。雪籽噼里啪啦打在窗棂上,像极了战鼓声声。云苓忙去关窗,看见庭院里的青松己被积雪压弯了枝桠。
“大人打算如何应对?”她忍不住问,声音混在风雪声中显得格外轻。
张仪走到窗前,“五国相王,看似风光,实则各怀鬼胎。”他转身时,眼中锐光让云苓想起他谈论棋局时的神情,“韩王贪婪,燕王多疑,赵王年轻,中山君懦弱...至于魏王。”他冷笑一声,“不过是公孙衍手中的提线木偶罢了。”
云苓忽然想起什么,“大人曾批注过,'利异则相疏'……”
“记得不错。”张仪背手而立,“五国看似同心,实则利益迥异。只要找到那个裂缝……”
“大人有主意了?”
张仪睁开眼,眸中精光乍现:“不急,五国结盟,声势浩大,虽然冲我秦国而来,可也别忘了,还有两大国,定不会袖手旁观。”他踱到案前,终于端起那盏凉透的茶,“此刻,恐怕比我们更坐不住。”
“大人说的是齐楚?”
张仪勾唇,赞赏地对云苓点了点头:“齐王一首以东方霸主自居,岂容他国擅自称王?楚王那暴脾气,就更不会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墨寒推门而入,肩上的雪都来不及拍打:“大人,大王急召您入宫。”
“备马。”
望着张仪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云苓转身看向墙上那幅巨大的地图。五国连成的红线像极了勒在秦国脖颈上的绞索,而代表齐楚的黄色与紫色区域,正静静蛰伏在东方与南方。
窗外风雪更急了,但云苓觉得,这场困局,或许早在大人心中有了破解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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