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指尖着翡翠镯沿，烛火在眼波里晃出细碎的光。她抬眸望向立在廊下的影影绰绰的身影，那道纤瘦的影子正攥着帕子发抖——是前几天刚小产的柳儿，她找过来。
"你说什么？"苏晚挑眉，示意翠绿将人引进来。
柳儿扑通跪下，额头抵着青石板："小姐救命！周妈妈走后，她们...她们说奴婢是六夫人一党的余孽，每日变着法儿磋磨奴婢。"她扬起脸，左颊上五道指痕触目惊心。
"昨儿三夫人房里的秋菊，竟把奴婢的铺盖丢进了粪池..."
翠绿倒吸一口凉气，攥紧了腰间的绢子。苏晚却注意到柳儿袖中露出的半片香帕——正是前日她赏给周妈妈的蜀锦裁的。
我看着不像她的身份能用的香帕，忽然开口。"周妈妈临走前，可曾给你什么东西？"
柳儿浑身一颤，慌忙摇头。可袖中的帕角却随着动作滑出，落在苏晚脚边。帕子中央绣着半朵并蒂莲，正是原主苏晚母亲生前最爱的纹样。
苏晚瞳孔骤缩，指尖扣住桌沿："说清楚，这帕子哪来的？"
柳儿脸色惨白，哆哆嗦嗦解开衣襟，从贴身衣物里掏出个油纸包："周妈妈...周妈妈说等奴婢出了府，就把这个交给小姐。她说...她说夫人的镯子该配成对儿。"
油纸展开，一枚羊脂玉镯静静躺着，内壁刻着与苏晚腕上那只一模一样的并蒂莲纹。苏晚呼吸一滞，忽闻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姑娘，有人影！"翠绿抄起烛台就要往外冲，却被苏晚一把按住。
"慌什么。"苏晚将玉镯收入袖中，指尖抚过案头的养颜丸方子，"既然柳儿想跟我走，明日就去账房领份文书，就说...我要添个值夜的丫头。"
柳儿猛地抬头，眼中燃起希望："小姐肯收留奴婢？"
"收留你不难。"苏晚忽然轻笑，"但你要帮我做件事——三日后是老夫人的寿辰，三夫人定会忙着筹备宴席。你去后厨，把我给老夫人准备的寿礼...悄悄换个地方。"
柳儿怔了怔，随即重重叩头："奴婢明白！"
夜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棂，苏晚望着柳儿离去的背影，指尖轻轻着两枚镯子。母亲的死果然与双生花有关，而这玉镯...或许就是打开真相的钥匙。
"翠绿，"她忽然开口，"去把西跨院的库房收拾出来。咱们的'行李'，该慢慢往庄子上搬了。"
翠绿眨眨眼，忽然明白过来："姑娘是说...用柳儿做幌子？"
苏晚颔首，目光落在墙上的《仕女图》上——画中女子执扇而立，衣袂间隐约露出半朵并蒂莲。她伸手轻推画框，暗格应声而开，里面躺着半卷残旧的账本。
"六夫人离府时，皇上为何急着下旨软禁？"苏晚指尖划过账本上模糊的字迹，"父亲避而不谈母亲的忌日，却在母亲忌辰当日，往城郊庄子送了三车货物...这庄子里，究竟藏着什么？"
更夫敲过三更时，苏晚终于在账本末页发现一行极小的字："双生花现，必引大祸。"她刚要细看，忽闻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柳儿，浑身湿透，发间还沾着草屑。
"小姐快走！"柳儿抓住苏晚的手腕，"三夫人发现奴婢偷换寿礼，带了婆子来搜院，说您私通外男..."
话音未落，院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三夫人的贴身嬷嬷举着灯笼闯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粗使婆子。
"苏晚！你好大的胆子！"嬷嬷冷笑，"老夫人有令，今日起你就待在闺房里思过，半步不许踏出——"
"慢着。"苏晚忽然抬手，腕间两枚镯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倒要问问，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我婚前搜检闺房？莫不是...想毁了丞相府嫡小姐的清誉？"
嬷嬷脸色一变，下意识后退半步。苏晚趁机携着翠绿、柳儿往外走，却在转角处撞见父亲冰冷的目光。
"父亲深夜至此，可是听说了什么谣言？"苏晚按住狂跳的心脏，面上却扬起浅笑。
"女儿正想告诉父亲，柳儿是女儿新收的丫头，日后她会跟着女儿...一同进宫。"
丞相目光一凝，落在柳儿腕间若隐若现的伤痕上。他忽然抬手，示意嬷嬷退下："既然病了，就好好歇着。"说罢，转身离去时袖中滑落一张纸笺。
苏晚弯腰拾起，只见上面写着："莫查旧事，保命要紧。"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紧"字尾端洇开一片墨渍，像极了母亲坠湖时溅起的水花。
柳儿攥着苏晚的袖子，浑身发抖。苏晚却将纸笺折好收入袖中，望着父亲消失的方向轻声道："越是让我别查，我越要查清楚...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暮春的朱雀街被柳絮染成烟白，苏晚立在「养颜坊」二楼窗前，看鎏金幌子下涌动的华服罗裙。自她将养颜丸方子改良为便携蜜丸，不过旬月工夫，这枚裹着金箔的药丸己成为贵女妆奁里的新宠——前日平远侯府三小姐为求一盒珍珠款，竟在坊外候了三个时辰。
“姑娘，靖安伯府送来十二抬聘礼，求您给嫡女定制西季膏方。”翠绿抱着红珊瑚笔架进来，案头《女戒》被推至角落，露出底下泛黄的《毒理辑要》。
“还有...老爷差人送了地契，前街那间三层铺面原是六夫人的陪嫁。”
苏晚指尖顿在羊脂玉碾钵上，碾砣里还沾着未研开的珍珠粉。
她望着楼下排队的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的纹路，竟与记忆中母亲陪嫁箱的铜扣暗纹重合。
父亲素来重嫡庶之别，如今肯松口将六夫人旧产交予她开店，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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